



核心提示:湖北是老工業基地,當前正處于工業化轉型的關鍵時期。武漢城市圈試點“兩型社會”,是在為國家的新型工業化戰略摸索經驗。五年來,武漢城市圈在循環經濟建設上取得較大突破,走在了全國前列。
走過街道,汪暉來到一家中百超市,摸出三節用過的電池交給營業員,順手從貨架上拿過一盒牙膏。
“牙膏原價3塊錢,現只收你2塊7,3節廢電池可抵扣3毛錢。”營業員麻利地收錢找零。
廢電池回收到超市換零錢,是武漢市踐行低碳經濟的一大特色。2007年12月,武漢城市圈開始探索“兩型社會”綠色崛起新模式。
對汪暉來說,他不僅是“兩型社會”的參與者、受益者,還是重要的建設者。汪暉是武漢鋼鐵集團金屬資源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金資公司”)經理助理。金資公司是武鋼集團探索循環經濟的“主戰場”,對煉鋼過程中產生的工業廢渣回收并二次利用,生產出高附加值的產品,用行話說是“變廢為寶,吃干榨凈”。
交警戴口罩執勤的21號公路
武漢市中心城區與遠城區之間,有一條不規則環形的高速路,即三環線。從三環線東北角的路口下高速,右轉來到21號公路。這是一條并不寬敞的老路,也是武鋼集團的“運輸生命線”,沿路分布著多家該集團的子公司。
金資公司在21號公路的一個拐角處。“外人對金資公司可能不太熟悉,但武鋼周邊的很多人,甚至連小偷都對我們非常感興趣。”汪暉賣了一個關子。
金資公司成立于2008年,主要由冶金渣公司、粉末冶金公司等七家公司合并而成。這七家公司的主營業務都與“廢品”有關,如冶金渣公司負責煉鋼過程中產生的爐渣、水渣的處理,粉末冶金公司則主要負責煉鋼產生的氧化鐵皮等廢料。
以前,武鋼集團對工業廢料的重視程度不夠,相當部分鋼渣直接賣給周邊的小建材廠、小水泥廠,這些小廠將工業廢料粗加工后對外出售。
上世紀90年代,武鋼周邊聚集了一批類似的小加工廠,他們因鋼渣發家致富,人稱“鋼渣老板”,其生意也被稱為“吃鋼渣”。市場對鋼鐵的需求越旺盛,“吃鋼渣”的生意就越好,同時帶來的問題也越嚴重。
“吃鋼渣”的小廠每天從武鋼運走大量的工業廢料,但他們基本沒有控制二次污染的設備,很難對運輸和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水、廢氣和廢渣進行有效處理,對周邊環境造成極大破壞。另外,小企業的生產工藝大多傳統粗放,資源利用率低。
“吃鋼渣”富了少數人,卻害苦了多數人。老武鋼人都知道,21號公路也被叫作“塵土線”,多年來大卡車沿線漏灑,塵土飛揚,氣味刺鼻,是武漢交警唯一獲準戴口罩執勤的道路。
有關部門還專門到21號公路測算過,最多時這條路一個點位每分鐘有45輛汽車經過。如果一個人在路邊站上一年,吸入的揚塵,可壓制成一塊粉塵磚。
變廢為寶“吃鋼渣”
“鋼鐵行業能源消耗約占全國總能耗的16%,推進節能減排、建設‘兩型社會’,是實現鋼鐵工業發展方式根本轉變的必由之路。”武鋼集團總經理鄧崎琳態度堅決。
鄧崎琳認為,粗放的生產模式不僅造成大量資源浪費,還影響到公司的利潤,投入越大,浪費越多,企業的邊際效益呈遞減之勢。另外,大量工業廢渣未能有效處置,嚴重破壞環境,不具備可持續發展的條件。
在武漢城市圈獲批“兩型社會”試驗區后,武鋼集團毅然選擇以循環經濟作為轉型的突破口。擺在“金資人”面前的最大難題,同樣是要“吃鋼渣”。然而該如何“吃干榨凈”,并創造出最大效益呢?
武鋼集團最大的工業廢料是水渣,一種將熱熔鋼放在水中冷卻時產生的副產品,一年約有300萬噸,以前主要賣給小水泥廠。“但實際上,水渣對煉鋼來說是廢渣,用于混凝土生產卻是非常好的材料。只是很多小水泥廠沒有相應的技術,撿到寶當芝麻用。”
金資公司與科研院所、國外先進企業合作,將水渣制作成科技含量較高的礦渣微粉,這是當今世界公認的配制高耐久性混凝土的首選材料。在生產中,加入一定比例的礦渣微粉,可提升混凝土的硬度和強度,這種特殊材料可用于修地鐵建橋梁等對材料性能要求高的領域。
2011年底,武鋼集團一期120萬噸礦渣微粉生產線投產。測算表明,120萬噸礦渣微粉項目,可替代傳統水泥120萬噸,相當于減排粉塵800噸、二氧化硫410噸,是典型的減量化、再利用、資源化的循環經濟項目,減少了對周邊環境的污染。
武鋼集團也從中直接受益。“相比原來直接賣水渣,礦渣微粉每噸要多賺40元。如果300萬噸水渣全部變成礦渣微粉,每年僅此一項就為集團多賺1.2億元。”汪暉表示,等到2013年二期180萬噸礦渣微粉的項目建成后,就基本可消化集團每年的水渣。
要青山不要“灰山”
“煉鋼—水渣—回收—建材產品,這只是企業內部的一個小循環項目。”在劉軍看來,循環經濟應該由無數個循環產業鏈組成。
劉軍是武漢市青山區循環經濟辦公室主任,多年來一直負責循環產業的推進工作。
青山區是武漢市重化工業最集中的行政區,煤電、化工等產業比率高達92%以上。以往轄區內環境污染和資源浪費現象嚴重,青山區也被市民稱為“灰山區”。
“青山必須要姓‘青’。”鑒于重化工業比較集中的實情,青山區決定發展循環經濟來調整產業結構。劉軍認為,在企業內部形成循環產業鏈的基礎上,還要推動企業與企業間、園區與園區間的大循環。
大循環在幾家大企業間先行試點:國電青山熱電公司將發電余熱供給武石化作為生產能源;武鋼集團與武石化達成余氮利用協議,提高資源利用率;武漢市冶金建設院與國電青山熱電公司達成合作,利用脫硫石膏生產輕質墻體材料…8943 .如此循環利用,每年可減排二氧化硫580噸,固體廢物排放量減少7.1萬噸,節電1752萬度,節水350萬噸。
同時,依托區內產業優勢,還培植了100多家鋼鐵石化的下游產品關聯企業,專“吃”大企業產生的工業廢料。當前,青山區初步形成冶金渣—回收廢鋼鐵—建材產品、氧化鐵皮—磁性材料、燃煤發電—粉煤灰—建材產品等13條大中型循環產業鏈,工業廢棄物資源綜合利用率達到93.95%。
變廢為寶,不僅優化了轄區的產業結構,創造了新的經濟效益,周邊環境也得以大幅提升,“灰山”又變成青山。2011年,青山區環境空氣質量優良率達到81.4%,創歷史最好水平,較2006年提高24.1個百分點;地區空氣質量優良天數達297天,與2006年相比凈增88天。
小循環推動大循環
武鋼人士透露,在鄧崎琳的辦公室,有兩張大圖表:一張是企業內控環保標準,一張是鋼鐵行業先進指標的對比表。
而在湖北省發展和改革委員會武漢城市圈改革試驗指導處處長鄒春華的辦公電腦上,也有兩張表格,一張是“兩型社會”產業結構指標表,一張是“兩型社會”項目進度表。
“‘兩型社會’事關湖北乃至全國經濟結構轉型的成敗,怎么能不重視?”鄒春華說,湖北是老工業基地,正處于工業化轉型的關鍵時期,武漢城市圈試點“兩型社會”,是在為國家的新型工業化戰略摸索經驗。
這五年來,武漢城市圈試點“兩型社會”最突出的成績有兩個,資源節約方面以循環經濟為突破口,在環境友好上則是對水資源重點保護。
值得關注的是,城市圈的循環經濟模式還延伸到城市間的合作探索。
城市間的循環,以“青(山)陽(邏)鄂(州)”大循環產業經濟示范區為重點推進。青山區基本形成了以鋼鐵、石化、環保等主導產業為基礎的循環經濟產業鏈;陽邏開發區實施陽邏電廠粉煤灰、脫硫石膏、余熱、循環水等綜合利用工程;鄂州則對應青山和陽邏的煤電化工產業,建設再生資源加工工業園,三地利用同處長江沿岸的交通優勢,對同一產業內上下游分工合作,延伸產業鏈,錯位發展。
通過小循環推動大循環的滾動發展,武漢城市圈取得了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雙豐收。2011年武漢城市圈GDP總額達到1.19萬億元,比上年增長13.6%,比2007年時翻一番;主要污染物總量減排工作走在全國前列,與2007年相比,城市圈二氧化硫排放強度、化學需氧量排放強度分別下降57.3和58.8個百分點。
“這一增一降,初顯武漢城市圈‘兩型社會’建設在一些領域有了較大突破,取得了階段性成果。”鄒春華說。
遭遇政策瓶頸
五年試點,如同孩童學步,盡管能邁開步子往前走,但偶爾也會摔倒。
“武漢城市圈的‘兩型社會’建設,最大的絆腳石是遭遇政策瓶頸。”劉軍提出,“兩型社會”試點從基層往上推進,但很多法律法規是從上至下實施的,這在試點過程中不可避免會遇到矛盾。
比如有企業找到劉軍,想對武漢市的建筑垃圾回收再利用,制作成綠色環保的再生混凝土,但建筑垃圾如何處理卻沒有明確規定。有的建筑垃圾就地直接填埋,有的隨意堆放,有的甚至拿去填湖。如何有序地、規范收集建筑垃圾?誰來收集?誰來運輸?哪里來堆放?“這都需要頂層設計,不是一個企業、一個區能解決的問題。”
鄒春華也有同樣的苦惱。如推行農村土地流轉政策,有農戶想擴大經營,提出以土地經營權為抵押向銀行貸款,但國家法律規定,耕地不在可抵押的范圍之內,這讓那些想承包又沒有錢的農戶犯了難。
“既然是試點,就應該允許率先突破,但在實際操作層面,會變成‘率先頭破’。”一位負責“兩型社會”建設的官員直言,試點是新事物,當新事物遇到原有法律法規的沖突時,經常會被撞得頭破血流。
采訪中,多名政府官員、企業負責人均表示,“‘兩型社會’試點給了我們金帽子,但不能讓它變成緊箍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