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 要:首都圖書館藏彩繪《九邊圖》,繪于崇禎后期,民國年間由汪申伯收藏。全圖采用形象繪法,是現存《九邊圖》中形象繪法最為突出的地圖,是一幅軍事示意圖,而非作戰地圖,反映出以直觀、實用為目的的中國古代地圖繪制的人文傳統,直到明末仍發揮著主要作用。首圖《九邊圖》機構、方位錯訛較多。不過,由于這幅地圖很可能是明代最后一幅長城地圖,反映了明末九邊長城防御體系的全貌,因此具有一定的學術與文物價值。
關鍵詞:《九邊圖》;形象繪法;職方司
為抵御邊疆民族的進攻,中國古代中原王朝繪有一些專門的軍事地圖,以供中央了解邊防體系。明朝在長期抵御蒙古的過程中,繪制了不少《九邊圖》,成為中國古代地圖繪制中引人關注的歷史現象。嘉靖三年(1524年),兵部職方司主事鄭曉撰繪《九邊圖志》時,已開始分鎮繪制地圖。第一幅從整體上反映九邊長城防御體系的地圖是嘉靖十三年(1534年)兵部職方司主事許論繪制的《九邊圖說》。該地圖原本被世宗藏于宮廷之中,不見流傳。不過副本一直保存在其鄉里河南靈寶。目前藏于三門峽市博物館的《九邊圖說》殘卷便是這一副本。另外,遼寧省博物館與中國歷史博物館分別藏有兩幅《九邊圖》,皆是隆慶元年(1567年)據許論《九邊圖說》的改繪本。南京圖書館藏萬歷三十三年(1605年)黃兆夢繪《邊鎮地圖》繪制九邊之外,又繪西邊松潘、建昌、麻陽、虔鎮諸鎮。1中國歷史博物館又藏崇禎初年申用懋繪《九邊圖說》殘卷,反映了萬歷三十年以前的情況。2雖然崇禎年間陳祖綬《皇明職方地圖》反映了崇禎年間的九邊防御形勢,不過未留有原圖。現存崇禎十七年(1644年)曹君義刊《天下九邊分野人跡路程全圖》,及康熙二年(1663年)王君甫據其編印的《天下九邊萬國人跡路程全圖》雖名為“九邊”,其實是世界地圖,九邊長城防御體系繪制甚為簡略。
首都圖書館藏崇禎末年繪制《九邊圖》殘卷凡九軸,上題“汪申伯藏”。該圖繪制了崇禎十年(1637年)以前九邊長城防御體系,應是明代最晚繪制的《九邊圖》。在繪制方式上,也是明代形象繪法最為突出的地圖。雖然該圖記載內容與地圖方位頗有錯訛,不過仍具鮮明特點與獨特地位。鑒于學界一直未有介紹者,本文嘗試考察其內容、年代、體例與作者,以俟廣博者鑒定。
一、內容與成圖年代
首都圖書館藏《九邊圖》凡十軸,目前存九軸,佚失者為第二軸。每軸長約148厘米,全圖應長近15米,是存世《九邊圖》中最長的一幅。該圖并未有名稱,汪申伯稱其為《九邊圖》,當是依據地圖內容。該幅地圖描繪了東起遼東,西至西域的九邊長城防御體系;繪制了包括鎮城、衛所、營堡、墩臺、驛站在內的長城設施,對邊墻外蒙古、西域地帶用圖記標注。
《九邊圖》如一般慣例,采取自東向西繪制的次序。第一幅為遼東鎮圖、第二幅為薊州鎮圖、第三幅為宣府鎮圖、第四五幅為大同鎮圖、第六幅為山西鎮圖、第七幅為榆林鎮圖、第八幅為寧夏鎮圖、第九幅為固原鎮圖、第十幅為甘肅鎮圖。不過各圖之間互有參差,并未完全限定一圖專繪一鎮。
首圖《九邊圖》成圖于何時呢?這通過該圖所繪制的機構便可看出。嘉靖十八年(1539年),大同鎮修筑的鎮川堡、鎮河堡、弘賜堡;嘉靖二十五年,遼東鎮修筑的孤山、險山、寧東、一堵墻、李千戶屯堡等五堡;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大同鎮修筑的滅虜堡;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大同鎮修筑的云陽堡、紅土堡;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榆林鎮修筑的保寧堡;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大同鎮修筑的乃河堡皆已繪出,反映了首圖《九邊圖》成于隆慶以后。隆慶三年(1569年),大同鎮修筑的三屯堡已繪出。萬歷二年(1574年),山西鎮修筑的柏楊嶺堡已繪出,作白羊嶺堡(老營城東北)。萬歷二十年(1592年),山西鎮修筑的樺林堡已繪出,作“化林堡”。這反映出首圖《九邊圖》成圖年代晚于萬歷中期。崇禎十年(1637年)修筑的五眼井堡也被繪制了出來。可見該圖成于崇禎十年以后。山西鎮崇禎十一年(1638年)、十六年(1643年)修筑之靖安堡、全民堡、安民堡皆未繪出,1這也可能是屬于漏繪,也可能說明首圖《九邊圖》繪于崇禎十年,故對此后增筑之堡并未繪出。但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是,該圖成圖早于順治元年(1644年),因為此后地圖繪制避“胡”、“虜”、“夷”等字,而這一現象在這幅地圖中并未出現。故而,目前可以判斷,首圖《九邊圖》成圖年代在崇禎十年至崇禎十七年。首圖《九邊圖》很可能是明朝最后繪制的長城地圖,反映了明末九邊長城防御體系的全貌。
從職官記載也可以看出首圖《九邊圖》繪制較晚。如《山西鎮圖》寧武關處標注:“寧武關鎮守太仆寺守備各一員”。山西總兵官經歷了駐太原,再到代州,最后定于寧武關的轉變。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戴廉始改充總兵官。“升山西副總兵戴廉為總兵官,鎮守山西地方。”2《偏關志》亦載:“后以雁門與偏頭地方竄遠,勢難遙制,嘉靖二十一年,添設岢嵐道駐關防秋,而總兵官亦于是年移駐寧武關,以參將領其兵。”3榆林鎮定邊營副總兵在嘉靖前期成書的《皇明九邊考》中尚無記載。定邊營副總兵在“明實錄”中直到嘉靖末年才出現。“先是四十四年虜連犯皇甫川……定邊副總兵李蔭觀望不援。”4榆林鎮鎮靖堡后標明職官為參將。這一官職在“明實錄”中直到萬歷末年才出現。“覆延綏巡撫題標下中軍副總兵杜文煥補中路添設副總兵,鎮靖堡參將趙率教調標下中軍,原任游擊李榮起補鎮靖堡參將,從之。”5
首圖《九邊圖》漏繪、錯繪機構很多,方位也多不準確,與實際位置有很大偏差,各幅地圖方向甚至也不相同,從而與其他繪制嚴謹的《九邊圖》形成了明顯的差距。比如遼東鎮在萬歷元年(1573年)移建的寬奠六堡也沒有標示出來。山西鎮在崇禎五年(1632年)建立的好漢山堡、崇禎九年(1636年)建立的老牛灣堡同樣被漏繪。榆林鎮圖相對于其他鎮圖,機構錯繪情況較少,但錯誤也不少,參見下表。
榆林鎮營堡與首圖《九邊圖》錯繪、漏繪情況表
在首圖《九邊圖》中,許多山川、機構的位置都出現了嚴重的地理偏差。最為嚴重的是遼東鎮與甘肅鎮。遼東鎮處于渤海灣與遼東灣的交匯處,許論系列《九邊圖》皆在遼東鎮下方繪出二者。首圖《九邊圖》的《遼東鎮圖》右側繪注“海水”,東遼河與渤海灣海水連在了一起。東遼河水竟延伸至遼西,從而與遼東鎮地理位置形成錯位。遼東鎮東邊墻也失真嚴重,應是北邊墻的形狀。此外,遼東鎮許多營堡方位同樣出現了嚴重的錯位。最離譜的是位于邊墻內的威遠堡竟然被繪在了東遼河外。位于遼河東邊墻的長營、長勇、長安三堡在首圖《九邊圖》上被繪于遼河西邊墻。甘肅鎮圖上、下分為兩個部分,從地理方位上來講呈現了一個“幾”字形。上半圖由西至東,分別是莊浪、永昌、甘州,下半圖從甘州向西折,分別是肅州、嘉峪關、哈密、土魯番等,呈現了“幾”字形,這與實際地理嚴重相悖。與遼東鎮、甘肅鎮相比,榆林鎮方位的地理偏差更體現了該圖繪制的一種普遍性。由于多幅地圖為縱向繪制,圖幅較窄,這就使原先橫向分布的營堡改為“幾”字形分布。榆林鎮大邊、二邊本為東西向大體平行的兩條邊墻,在邊墻之上修筑營堡。不過由于圖幅較窄的緣故,東西兩緣分別向南折收,從而呈現了“幾”字形,與原地理位置呈現了巨大的偏差。
首圖《九邊圖》大多遵循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原則,只有甘肅鎮圖例外。該圖上方為甘肅鎮的一部分,下方為寧夏鎮的一部分,這顯然是上南下北的圖例,與傳統的視圖觀完全相反。不過這幅地圖仍然保持左西右東的規則。另外,各幅地圖存在橫向繪制、縱向繪制的差別。遼東鎮、宣府鎮、山西鎮、榆林鎮、甘肅鎮橫向繪制。大同鎮圖、寧夏鎮圖縱向繪制。遼東鎮、寧夏鎮莊浪以西機構繪制呈向西方向,其他八幅地圖皆呈向東方向。
不過總體而言,首圖《九邊圖》仍然增繪了許多其他《九邊圖》未載的機構,反映了明末九邊長城防御體系的面貌,具有一定的學術與文物價值。值得注意的是,天啟年間明朝已盡失遼東鎮遼河以東地區,不過首圖《九邊圖》仍按前代舊圖,據以繪出遼東鎮全圖。
二、形象繪法與體例
首圖《九邊圖》一方面呈現了與其他《九邊圖》相似的特征,比如亦采用形象繪法,甚至從部分細節可以看出與《九邊圖說》存在直接的繼承關系;另一方面,首圖《九邊圖》也具有自身的特點。
首圖《九邊圖》與目前存世其他《九邊圖》一樣,亦皆青墨重彩,采用形象繪法。全圖為淺黃色,長城墻體為黃色,城樓藍紅相間。道路紅色細線,水道綠色粗線。海灣墨綠色,黃河為黃色粗線。機構以方框圈注,地位越高,方框越大。方框內為粉紅色,中間為藍灰色,外層繪有關樓、垛口,關樓涂紅,跺口用細線條勾勒,呈灰色。盡管在具體著色上,首圖《九邊圖》與其他《九邊圖》稍有區別,不過強調用顏色區分繪制的內容,從而顯得具有層次感與美感,頗具藝術性,是首圖《九邊圖》與其他《九邊圖》共同的特征與追求。
此外,在形象繪法的采用上,首圖《九邊圖》走得更遠,在以下四個方面尤其充分發揚了形象繪法的特點。一,首圖《九邊圖》山形、樹木十分逼真(也有部分樹木用墨點簡單地表示),并且在著色上也十分考究。山體下層繪土黃色,上層繪綠色,樹為墨綠色,顏色的對比性十分突出,更具層次感與美感。二,在《山西鎮圖》上,應縣木塔被十分形象地繪制出來。三,在蒙古地帶繪有人馬羊、蒙古包。在《寧夏鎮圖》上方繪二人策馬飛奔,旁有二羊。《固原鎮圖》上方繪有一座蒙古包,前有一男一女,相對而座,男著黃,女著紅,遠方二馬在馳騁。《甘肅鎮圖》上方繪黃、白綿羊各一只,1黑色山羊一只。這些都十分形象地刻畫了蒙古地帶的游牧環境。四,榆林鎮、寧夏鎮交界處繪一門樓,紅柱藍瓦,兩旁分別注“榆林鎮西界”、“寧夏鎮東界”。明代現存多幅《九邊圖》中,只有首圖《九邊圖》采取了如此逼真的形象繪法,典型地體現了明代地圖繪制中形象繪法的特征。但也因此,首圖《九邊圖》同樣是一幅供中央了解九邊的軍事示意圖,而非將領據以指揮戰爭的作戰地圖。加之其地名、方位漏繪、錯訛較多的情況,更可見其繪制初衷只是描繪九邊大意而已。
“計里畫方”與圖例繪法經過羅洪先《廣輿圖》的發揚后,在明后期產生了一定影響,雖然嘉隆年間兵部職方司繪制的三幅《九邊圖》仍然采用傳統的形象繪法,不過崇禎年間陳祖綬《皇明職方地圖》已將這種方法正式運用于官方地圖的繪制。這也是以往研究認為科學制圖學在元、明達至高峰的證據之一。1但通過首圖《九邊圖》可以看出,直到明末,中國古代地圖創作仍然根深蒂固地受到人文傳統的影響,形象繪法甚至進一步彰顯,《皇明職方地圖》只能作為明末地圖繪制的個案來看待,而不能以之作為明末科學制圖學傳統昂揚的標志。首圖《九邊圖》反映出直到明末,明朝地圖繪制仍受到人文傳統的強烈影響,以直觀、實用為目的,對中國古代地圖史的研究,不能單純以科學、定量作為標準,中國古代地圖繪制具有自身的內在傳統。
在機構圖記方面,首圖《九邊圖》繼承了三門峽市博物館藏許論原繪《九邊圖說》標注職官的體例,并有發展,從而與歷博、遼博《九邊圖》標注四至的體例不同。以遼東鎮廣寧城為例。《九邊圖說》殘卷在廣寧城旁注:“巡撫、總兵、分巡、河西領兵二游備御。”歷博、遼博《九邊圖》在廣寧城內注:“東至盤山驛四十五里,南至昌陽驛五十里,西至義州城十里,北至鎮靜堡六十里。”首圖《九邊圖》在廣寧城內注:“廣寧鎮城撫鎮兵道游擊都司。”《九邊圖說》僅在鎮衛所城與大型堡旁注明職官、職責。歷博、遼博《九邊圖》堡以下無圖記標注。首圖《九邊圖》各衛旁標注:“兵道”,在各所與州縣后注:“守備”。遼東鎮、宣府鎮、大同鎮堡寨后基本不標注職責,偶或標以“操守”、“防守”、“守備”等名目。山西鎮堡寨后多數標“防守”,少數標“操守”或“守備”。榆林鎮堡寨后堡寨后皆標以“操守”。固原鎮堡寨后標“防守”。寧夏鎮堡寨后多標“操守”,少數不標職責。甘肅鎮堡寨后標以“防守”。所有文字皆用黃底黑字的小標簽豎寫貼于相應位置上。多數標簽保存完好,只有少數標簽已經脫落或磨損。
在一些細節上,可以看出首圖《九邊圖》與許論《九邊圖》系列地圖在一些方面存在直接繼承關系,比如在遼東灣上,二者皆繪一橋。在首圖《九邊圖》出現以前,這一特征只存在于《九邊圖說》與根據這一地圖翻刻而成的各版本《九邊圖論》中。遼博、歷博《九邊圖》皆未繪出。首圖《九邊圖》文字用書于標簽、貼于圖上的方式也與《九邊圖說》殘卷一致,與遼博、歷博直接繪于圖上不同。首圖《九邊圖》地名“驛”多數改作“驲”,這也是萬歷七年(1579年)何鏜刊修攘通考本《九邊圖論》之后各版本許論《九邊圖》的共同特征。可見首圖《九邊圖》在繪制時應參考了許論《九邊圖》系列地圖。
在邊墻外地域繪注方面,首圖《九邊圖》與其他版本《九邊圖》毫無繼承關系。其他版本在邊墻外繪有山川、地名,但以介紹蒙古部落駐牧情況的圖記居多。首圖《九邊圖》圖記僅有一處,即在榆林鎮上方標注:“白臺吉部落住牧”。重點繪制的湖泊與地名。以榆林鎮為例,在榆林鎮邊墻之外,由東至西繪有白海子、月牙海子、長鹽池、獅子城、鍋底池、連城、五處海子、草灘墩、小沙子、大沙子等。
相對于其他《九邊圖》,首圖《九邊圖》更重視地理、宗教等因素。山川、水道、黃河比其他《九邊圖》繪制得更為形象。在寧夏鎮邊墻上,十分醒目地繪出了賀蘭山。在域外地圖的繪制上,除十分詳細地標注湖泊、地名外,在寧夏鎮、甘肅鎮圖上方皆十分形象地繪出寺院。邊墻內宗教場所除十分形象地繪出應縣木塔外,還在山西鎮圖上下方繪出佛教勝地五臺山與海神廟。
相對于其他《九邊圖》,首圖《九邊圖》在西域地名的繪制上,最為豐富。在西域地帶繪制出哈密、土魯番、撒馬兒城、天方國城、佛肩城、海中城及以西的群山。海中城被繪于海灣之中。
三、繪制者與收藏者
邊防地圖作為中國古代軍事軍圖,涉及國家機密,故而只有政府官員才有條件利用官府掌握的檔案資料,繪制地圖。中國古代具體負責繪制地圖的便是兵部的職方官員。職方官員掌管地圖可以追溯至《周禮》。“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1唐以后兵部職方清吏司負責掌管地方軍事資料。明朝建國伊始,亦繼承了此一制度,規定兵部職方清吏司(洪武年間稱職方部)的職責是掌管“天下地圖及城隍、鎮戍、烽堠之政”。2并責成“凡天下要沖及險阻去處,合畫圖本,并軍人版籍,須令所司成造送部,務知險易”。3職方司遂成為明朝專門負責搜集各地資料,尤其是軍事資料,繪制各地地圖,尤其是軍事地圖的專職機構。目前所見《九邊圖》皆由兵部職方司主事繪制。
首圖《九邊圖》增繪了許多其他《九邊圖》未繪制的機構。以遼東鎮為例,首圖《九邊圖》增繪了溝峪堡、鉛江湖堡、八里店、在城驲、宋川堡、榮河堡、彭(?)站堡、沿河城、速邦峪堡、狼須北城、青羊堡等機構。除了在兵部職方司任職的官員,很難掌握如此詳細的邊防機構設置信息。明代盡管在野士人也有繪制《九邊圖》者,如羅洪先《廣輿圖》中便有九邊圖,不過在內容上與官方繪制《九邊圖》不同,由于未能掌握機構設置的詳細信息,故而只能依據歷代地理記載,重點描繪九邊地理,這與官繪《九邊圖》構成明顯區別。從這個角度來看,首圖《九邊圖》也應由明末兵部職方司官員繪制。不過另一方面,兵部職方司應藏有許論《九邊圖》系列,在地理方位的繪制上應不會出現那么多的問題。從這一角度來看,首圖《九邊圖》又應非兵部職方司官員繪制。目前尚無法準確地推斷首圖《九邊圖》的繪者身份。
首圖《九邊圖》每幅軸脊上皆題“汪申伯藏”,可見該圖的收藏者是民國年間的汪申伯。汪氏留學法國,曾任中法大學法文系主任,也是中國營造學會的成員。首都圖書館的古籍收藏,基本來自京師通俗圖書館、北京孔德學校和北京法文圖書館舊藏。而后兩個圖書館,皆為中法大學圖書館的組成部分。故而,首圖《九邊圖》應為關心中國古代建筑的汪申伯將自己的私藏,捐于這兩個圖書館。建國后,又輾轉保存于首都圖書館。
結 論
首都圖書館藏《九邊圖》成圖于崇禎后期,全長約15米,是現存《九邊圖》中最長的一幅。全圖采用形象繪法,青墨重彩,是現藏《九邊圖》中最為形象的地圖,是一幅軍事示意圖,而非作戰地圖。這反映出直到明末,中國古代地圖繪制仍受到人文傳統的強烈影響,以直觀、實用為目的,對中國古代地圖史的研究,不能單純以科學、定量作為標準,中國古代地圖繪制具有自身的內在傳統。首圖《九邊圖》借鑒了許論《九邊圖》系列,又發展了形象繪法的特點,非常重視地理、宗教因素。不過這一地圖機構錯訛、漏繪很多,地理方位也有不小的偏差,甚至制圖方向也不斷變化,給人以錯訛、凌亂之感,是現存《九邊圖》精確性最差的一幅地圖。不過該圖很可能是明代最后一幅長城地圖,反映了明末九邊長城防御體系的全貌,也是目前所見唯一一幅明末長城地圖,具有一定的學術與文物價值。
[作者趙現海(1977年—),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北京,100732]
[收稿日期:2011年3月1日]
(責任編輯:李媛)
1 張寶釵:《明繪本〈邊鎮地圖〉考》,《東南文化》,1997年第4期。
2 周錚:《彩繪申用懋九邊圖殘卷》,曹婉如主編:《中國古代地圖集》(明代),北京:文物出版社,1995年,第101—106頁。
1 穆彰阿、潘錫恩等:《嘉慶重修大清一統志》,《太原府#8226;關隘》,四部叢刊續編影印清史館藏進呈寫本,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年。
2 《明世宗實錄》卷257,嘉靖二十一年正月癸巳,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校勘本。
3 盧承業原編,馬振文等增修,王有宗校訂:《偏關志》卷上《職官》,中國方志叢書影印清道光年間刊民國四年鉛印本,臺北:文海出版社,1968年,第115頁。
4 《明世宗實錄》卷556,嘉靖四十五年三月戊午。
5 《明神宗實錄》卷494,萬歷四十四年四月癸未。
1 黃色的羊應為黃羊,生長在蒙古高原,較一般羊類體型較大。《明太宗實錄》中便曾記載黃羊。“癸亥,敕宣府總兵官武安侯鄭亨等曰:‘比聞黃羊、野馬俱望西行,或是走失捏干阿魯臺之眾。向西行則寧夏、山西,不可無備。爾等更須嚴兵勿怠。’”《明太宗實錄》卷125,永樂十年二月癸亥。“(陜西)出黃羊,身尾似鹿,而角似羊,肉甚美。”參見李翊:《戒庵老人漫筆》卷3,《周尚書談邊境》,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100頁。
1 代表性的研究有以下幾種:[法]沙畹(Edouard Chavannes):《中國地圖學中兩幅最古老的地圖》(Les Deux Plus Anciens Specimens de la Car- tographie Chinoise, Bulletin de I’Ecole Francaise de I’Extreme Orient,Vol,3,1903.)[日]小川琢治:《近世西洋交通以前の支那地圖に就て》,《地學雜志》(日本)第22年第258號,1910年。《中國地圖史綱》,第1—72頁。[英]李約瑟(Dr.Joseph Needham):《中國科學技術史》第5卷,第1分冊,北京:科學出版社,1976年,第1—248頁。
1 鄭玄注,賈公彥疏,趙伯雄整理,王文錦審定:《周禮注疏》卷33《職方氏》,十三經注疏整理本,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020頁。
2 霍善等:《諸司職掌》,《兵部#8226;職方部》,續修四庫全書影印國家圖書館藏明刻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717頁。
3 霍善等:《諸司職掌》,《兵部#8226;職方部》,第72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