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實名制淺析

摘要：在互聯網迅速發展的今天，人們的生活方式逐漸向符號化、網絡化甚至于”虛擬化”時代邁進。互聯網是一把雙刃劍，它為人們的生活、學習以及工作等提供便利與實惠的同時，也對現有社會秩序以及控制機制提出了嚴峻的挑戰。特別是在當前網絡匿名制模式背后行為主體責任的缺失甚至人性的扭曲，由此引發的大量網絡侵權案件讓人們不得不質疑網絡匿名規則的存在合理性。基此前提，網絡實名制應運而生，成為當下一個熱點問題進入各個學科領域，特別是法學界的討論話題中。

關鍵詞：網絡侵權；網絡匿名制；網絡實名制；言論自由；隱私權保護

一、網絡侵權案件及其引發的思考

（一）網絡侵權案件

案例1：“崔真實自殺”事件

韓國當地時間2008年10月2日，被稱為“永遠的灰姑娘”的韓國著名演員崔真實在家中自殺身亡，該消息在韓國及中國都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注。據韓國媒體報道，崔真實自殺的直接原因是不堪網絡上的虛假傳言之壓力。各種流言蜚語在網絡上竄生，使作為公眾人物的崔真實的形象受到嚴重詆毀，對其造成工作及生活上的困擾讓她最終只能選擇帶著“人言可畏”的無奈與悲憤離開了這個世界。

案例2：“誘奸門”事件

2010年6月6日13時08分，一位網民在天涯論壇上發表“合肥42中孔菲艷老師誘奸900中學生”一帖，從而掀起軒然大波。該帖對“孔菲艷”誘奸學生的過程，事件的始末都有著詳細的描述，而且還張貼了該女老師的幾張照片。后經官方和媒體調查證實，這只是一篇純粹的假新聞，帖子所說的內容子虛烏有。

（二）引發的思考：網絡匿名制惹的禍

以上兩個案例盡管發生在不同的國家，但都涉及到了網絡侵權，即在互聯網空間下發生的侵權行為。互聯網空間具有虛擬性的特征，然而這種虛擬性并不代表在網絡上發生的侵權行為所造成的結果也是虛擬的。恰恰相反的是，人們在互聯網上的交往，人與人之間通過互聯網方式發生的社會關系，都可以映射到現實社會中。上述兩個案例中，都涉及到了一方民事主體法益的侵犯，這種給社會秩序帶來不良影響及相關權益人造成侵害的事實是客觀存在的，并不因為網絡的虛擬性而阻隔了侵權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的因果聯系。

上述諸如此類的網絡侵權案件在近年來頻頻發生，層出不窮，究其原因，侵權案件在網絡上蔓延之所以來得比現實生活中猖狂，匿名制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網絡匿名制，指用戶（即網名）在互聯網上一匿名的方式使用互聯網上的各種服務。①網絡匿名制猶如給網絡主體提供了一層保護性質的朦朧的面紗，讓其得以毫無后顧之憂地暢游于網絡社交之中。然而，當自由的邊界被過度的放大，匿名制所帶來的隱患與弊端也就日益凸顯，引人深思。我們逐漸發現，網絡行為匿名的模式背后容易導致行為主體責任意識的缺失和自律性的瓦解。因為匿名的實質是隱藏個人在現實世界中的身份及其扮演的社會角色。在現實世界中，人是社會中的人，其行為通常與主體的個人榮譽、社會評價掛鉤起來，因此，人的行為總在潛意識中受到社會倫理觀念、世俗道德和法律規范的指引和約束，以期獲得行為的肯定和個人形象正面的評價。然而，網絡行為的匿名性質讓道德和法律對人的導向、監督和約束作用無法發揮，人們容易忘記自己一個“社會人”的身份，在“網絡行為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這樣一種錯覺中逐漸忘記自己身上的道德責任和法律義務，從而出現類似案例中侵犯他人權益的越紀違法行為，引發大量社會糾紛。

二、網絡實名制的引入

就是在這種網絡匿名制對社會秩序的穩定性和法律規范的權威性提出挑戰的大背景下，網絡實名制開始進入討論視野。網絡實名制，指用戶在網絡空間發言或實施其他網絡行為之前，必須提供真實姓名、身份證等其他可以證明個人身份的資料進行信息驗證和登記，否則不具有網絡準入資格的一種制度。網絡實名制作為一種網絡管理的手段措施被提出，其意在建立一種事前審查備案機制，以期達到預防控制在先，跟蹤調查在后的規范網絡行為、凈化網絡環境的效果。

（一）網絡實名制的理論依據

首先，網絡作為人類的一種創造物，一種新型的智力成果在新時代而誕生和推廣，其具有明顯的工具屬性，它存在的其中一個重要作用在于為人們提供了多一種進行社會交往的方式和途徑，也就是說，人們不管是在物理世界中面對面地進行言語溝通交往，還是坐在屏幕面前用敲打鍵盤的方式來進行信息交換，其實質都是個體的一種意思傳達，兩者并不因行為形式的不同而產生行為結果質的差異。畢竟，作為工具的價值也只是為其利用主體服務而已。其次，從網絡社會的本質屬性及其運行模式來看，它只是現實社會的一個延伸，是人們進行社會交往的另一個領域的拓展，它依賴于物理空間而存在。一方面，網絡空間的主體實質來自現實生活確定唯一人，另一方面，網絡主體在網絡世界中的行為結果和影響都最終要歸結到現實社會中。即網絡上行為的產生、發展及終結都不會僅僅限于作為一種信息以符號代碼的形式永遠只停留在電腦屏幕的層面上，恰恰相反，這種形式的內容必將“演繹”到現實的舞臺上，從而對物理空間的社會關系產生影響。從這個角度而言，網絡空間是虛擬的，也是真實的。

基于以上網絡的工具屬性和網絡空間的真實性這兩點認識，我們認為，互聯網社交的實質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根據物理空間現有調整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模式是：人們互相通過一定的行為可以產生某種社會關系，當這種社會關系屬于某種法律規范的調整范圍，例如上述案例中的侵權行為受到了民事法律規范的調整，從而這種社會關系轉化為民事法律關系，并且產生了相應民事主體上的權利義務和責任。這種從人、行為到權利義務乃至責任的規制對于人們利益的分配和社會秩序的維持不應因從物理空間到網絡空間的轉化而發生根本的改變，因此，網絡空間同樣需要現實社會中的法律制度來調整規范，“有法必依，違法必究，執法必嚴”的原則在互聯網社會中同樣適用。然而，法律功能在互聯網空間卻不能如常地發揮其應有的作用，以致網絡社會侵權現象泛濫，秩序一片混亂。筆者認為，根本原因不是現行的法律制度本身出現了漏洞或者互聯網社會關系的特殊性，而是匿名制導致的互聯網主體的“虛幻”性，從而導致網絡法律關系主體的缺失。而引入網絡實名制，可以提供身份驗證系統，增加網絡行為主體的透明度，使法律關系主體處于明朗確定的狀態，確保最終的法律關系能夠映射到現實生活中，從而落實具體權利義務的實施，這樣，就可以有效減輕甚至消除因網絡匿名制導致的網絡社會無序化的癥狀，起到“對癥下藥”的作用。

（二）網絡實名制的現實法律意義

1.權利義務的對等性要求

權利與義務作為法學的一對基本范疇，它們在數量上具有等值的關系。沒有無權利的義務，沒有無義務的權利。然而，網絡空間的虛擬性質容易滋生網絡世界只有自由沒有責任的心態，導致人們在享受過多權利的同時忘卻了相應義務的履行。現實世界中，人們得以和諧地相處，社會秩序得以維持，與各方民事主體的權利義務達到或者接近平衡狀態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正因為每個主體都能在堅守自己權利邊界的同時履行對等的義務，才能確保他方的權利不受侵犯，從而使整個社會的法律關系處于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而互聯網世界中，網絡行為者在匿名制的保護膜下，習慣于無限擴大自己的權利領域，壓縮甚至無視自己義務的承擔，這樣權利義務的失衡的想象最終只能導致他人利益受損的結果。因此，實名制推行的意義在于提醒網民不管是為了尊重他方權利的行使還是為了保障自己權利的不受侵犯，都應在盡情享受權利的同時自覺地履行應擔的義務，畢竟，剝奪別人權利的權利是注定沒有結果的。

2.實現權益的便捷救濟

互聯網空間交流的開放性，準入的便捷性，傳播的迅猛性以及現有的匿名模式，給網絡侵權行為的滋生及蔓延提供了便捷的途徑。而又因為發生在網絡空間的侵權行為大多具有迅速快捷和隱蔽性強的特點，這就給權利人的救濟帶來了重重困難。網絡主體的非實名化導致受害人難以明確匿名背后侵權行為人的真實身份，從而侵權責任無法具體落實。侵權行為人的確定和舉證責任的承擔讓現實生活中的受害者承擔著過多的訴訟勞累，更有甚者因此而不得不放棄救濟的權利。無救濟就無權利，因而，為了維護廣大網民的利益，確保權利救濟的實現，網絡實名制的推行有著無可替代的現實意義。網絡主體的實名化有助于便捷有效地確定網絡侵權的主體，使民事責任的追究有可以承擔的載體以滿足受害人的訴求。

3.有助于法律功能的完全發揮

法律作為是一種調整社會關系的行為規范，它主要通過影響人們的行為和影響社會關系發生作用，它具體包括指引、評價、預測教育和制裁五大功能。然而。非實名的網絡主體虛擬化因素導致現實中法律功能不能環環相扣地發生作用。因為，在法律關系主體處于不確定的法律漏洞中，網絡行為者抱著法律制裁功能因無法具體落實到確切的侵權人身上而失效的心態，自然敢于向法律權威提出挑戰，無視法律的指引功能，放任自我行為。同時，網絡行為者也趨于不敢依靠法律的評價功能來預測相對網絡主體方的行為，從而安排自己的行為計劃。因此，為了確保法律功能的正常發揮，需要通過網絡實名制預先鎖定每個網民的真實身份，使法律關系主體處于一個相對確定的狀態，從而讓潛在的網絡侵權者必須正視法律的制裁功能，重歸法律指引的行為軌道，亦讓廣大網民重拾對法律預測和評價功能的信心，樹立“有法必依，違法必究”的觀念。

（三）網絡實名制的具體模式及實證引薦

網絡實名制自提出之初就備受多方力量的嚴聲抵制，人們已經習慣于網絡匿名制下如魚獲水的自由，擔心實名制的推行會徹底破壞這種網絡現行的游戲規則，摧毀網民多年來建立的自由王國。不可否認，如果讓網民赤裸裸地以絕對真實的網絡身份出現在互聯網屏幕上，確實會違背了網絡空間符號代碼化的游戲規則，也剝奪了互聯網空間與生俱來的以虛擬特性獲取網民“芳心”和青睞的權利。然而，筆者認為，靈活的操作方式，即參考韓國“間接網絡實名制”的模式可以消除上述顧慮。所謂“間接網絡實名制”，又稱限制性本人確認制，它要求網民在注冊登錄時要輸入驗證真實身份，而在前臺具體操作時仍然可以使用昵稱或者匿名。因此屏幕上顯示的“虛擬”主體不會與現實生活中的確定主體一一對應起來，更不會附帶上物理空間中的社會關系，網絡空間仍然呈現一個“陌生人”交往的社區關系。所以，這種“前臺匿名，后臺實名”的網絡管理模式，在既兼顧到現行網絡空間匿名制下業已形成的游戲規則的前提下，又能填補網絡空間下主體缺失，法律功能受損的法律漏洞，從而有效抑制網絡違法行為的爆發，從根源上消除禍患，塑造一個平等自由、誠信有序的網絡空間。

前述案例一中“崔真實自殺”事件的發生，加速了韓國政府有關網絡實名制立法的步伐，成為世界上最早強制推行網絡實名制的國家。目前，韓國已經制定了相對成熟和體系的網絡實名登記、監管等立法措施，要求各主要網站對網民在進行論壇留言、開通博客和登陸郵箱等網絡行為之前記錄和驗證身份信息。自從推行此項網絡管理制度，韓國網絡上惡意謾罵，虛假信息的帖子雖然不是絕對得到消除，卻是明顯減少了。這個實證經驗說明了，網絡實名制不僅是一項理論上和法律意義上的可行措施，而更多的是一種現實社會的需求，一種具有立竿見影之效的整頓網絡空間秩序，維護廣大網民利益的必要措施。

三、網絡實名制實行的法律困境與出路

在現代社會，“法治”作為一種核心理念已深入民心，而“網絡實名制”作為一種新的制度措施被提出，其想要證明自身存在的實踐合理性及理論價值，首先要跨越種種法律障礙，在法理上論證其與相關法益的可兼容性與非排斥性。而言論自由及個人隱私權就是當前網絡實名制面臨的最大法律困境。

（一）網絡實名制與言論自由

有網民認為，網絡的魅力主要體現在其虛擬和匿名的特征上，目前社會中，人們只能在互聯網上才可以真正感受到言論自由的氣息，如果強行實施網絡實名制，人們的真實想法被掐住咽喉，社會監督無法實現。對此，筆者認為，網絡實名制在這種批判聲中只是承擔一個代罪羔羊的角色，因為網絡言論自由與否和實名制的推行沒有必然的聯系，人們擔心輿論受到壓制的本質是其對現實法律制度關于言論自由的制約的不滿。如果說，某項言論的內容在物理世界中已經超出了法律所能容忍的限度，達到了違法甚至于犯罪的界限，那么理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而當這項內容純粹實行一種表達形式的轉移，即通過網絡行為進行表達時，只要內容上沒有發生質的轉化，那么也就無法阻礙其本身帶有的違法或者犯罪性質，依然應當追究發言者的責任，這就是法律運行和發揮功效的模式，不應因網絡的出現更變。同樣的，如果人們即使在網絡上表達自我意志的時候，遵守著必須的責任意識和自律意識，在已有的法律指引下規矩自己的言論，不無限放大個人的自由，不抱有網絡匿名制可以帶來規避法律責任的僥幸心理，那么不管你的言論是出現在現實社會中，還是網絡社會中，任何人、任何法律機制都不會追究你的責任。因此，希望網絡匿名制可以給網民帶來言論自由的王國的實質只是企圖通過規避現行法律對言論自由的限制，逃避因超出法律界限行使言論權所帶來的法律責任。

（二）網絡實名制與隱私權保護

“隱私權保護”是網絡實名制所涉及的另一個人們密切關注的法律問題。隱私權作為一項基本權利，它關系到個人人格利益的保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人們對其關注之切也無可厚非，但就此認定網絡實名制勢必造成對個人隱私的侵犯未免過于武斷。

首先，雖然網絡實名制要求網民在準入網絡世界前必須提供真實姓名以及身份證號等進行驗證，但并不意味著這些個人信息將會出現在網絡屏幕上赤裸裸地直接面對不特定的公眾，“前臺匿名，后臺實名”的做法，就可以繼續滿足網民對于作為網絡上“隱形人”的需求，又讓個人隱私的保障不會因為實名制的實行而有實質的影響。

其次，反觀現狀，在網絡空間中，個人隱私并未因為現行的網絡匿名制度而得到有效保護，恰恰相反的是，在網絡匿名的保護傘下，脫離監管，沒有約束的網絡更容易成為個人隱私的爆料地。2006年的魔獸“銅須門”事件、虐貓事件、2007年的華南虎照事件、2008年的譚靜墮樓事件等等一系列的“人肉搜索”現象就是最好的實證。通過“人肉搜索”，事件中當事人的個人資料（其中涉及大量個人隱私）都被公諸于眾，在網絡上迅猛傳播。我們姑且不論事件當事人在道德行為或者法律層次上是否存在可歸責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種“人肉搜索”行為已經嚴重侵犯了當事人的隱私權，構成對其現實權益的損害。正是因為匿名制的掩護，人肉搜索者在承擔最小可能風險的情況下才敢于如此張揚地窺探并發布他人隱私，干擾他人生活安寧。試想，如果推行了網絡實名制，加大對發布和傳播信息者有了事后可追究的可能，那么還會有多少人輕易冒被法律制裁的危險而侵犯別人的權益？從這個角度來說，網絡實名制的實施無疑給隱私權保護帶來更有力的保障。

四、結語

鑒于網絡匿名制存在的種種不可避免的消極因素以及現實中已經引發和潛在的網絡侵權事件而導致的民事權益受損的事實，網絡實名制取而代之成為不可逆轉的歷史潮流。現在，我們需要的不是為了捍衛個人自由領土而給實名制再多的法律“刁難”，而是應該以一種寬容的態度、平衡的心態去迎接一項新制度的誕生，同時更多地考量應如何從具體實施方案和相關配套措施上完善它，以求可以在各種利益權利之間找到更好的平衡點來推行它。

注釋:

① 祝佳：《網絡空間匿、實名問題的倫理反思》，華中科技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3。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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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林翠軒，女，華南理工大學法學院2010級民商法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