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繼續勇敢推動改革

日前，筆者采訪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聯合國秘書長首席經濟顧問薩克斯。近年來，薩克斯教授非常關注上海的經濟，包括上海許多高科技的民營經濟。他寫過許多專論，主題都是“中國是世界上從未有過的、最好的發展成功的案例”、“改革開放35年來，雖然經濟碰到許多困難，但是中國確是世界有目共睹的充滿活力的經濟體。”

中國經濟問題不能用“休克療法”

在談到中國經濟發展和改革問題時，薩克斯教授說，只有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才能解決民生的根本問題。當前中國的經濟雖然出現較大幅度的下滑，但是，這不是西方有些經濟學家危言聳聽的所謂“中國經濟面臨崩潰”。解決中國經濟問題的辦法，不能用“經濟休克療法”，而是要靠中國人繼續勇敢地推進改革的深入發展。

薩克斯是著名的“經濟休克療法”的創導者。休克療法，這一醫學術語于上世紀80年代中期被薩克斯引入經濟領域。當時，薩克斯被聘擔任玻利維亞政府經濟顧問，由于長期政治局勢動蕩不安，政府經濟政策不斷失誤，由此引發的經濟問題大量而又得不到解決，終于導致了一場嚴重的經濟危機。正是面對這樣一種險惡的經濟形勢，薩克斯大膽地提出緊縮金融和財政的政策，壓縮政府開支，取消補貼，放開價格，實行貿易自由化，通過貨幣貶值實現匯率穩定，進一步改革行政和稅收制度，將部分國有企業演變成民營化，重新安排債務和接受外援等等。由于這套經濟綱領和政策的實施，具有較強的沖擊力，在短期內可能使社會的經濟生活產生巨大的震蕩，甚至導致出現“休克”狀態，因此，人們借用醫學上的名詞，把薩克斯提出的這套穩定經濟、治理通貨膨脹的經濟綱領和政策稱為“休克療法”。

薩克斯教授說，西方有些經濟學家認為“中國經濟發生嚴重危機，只有用休克療法才能出現奇跡”，這種觀點是完全由于錯誤和偏見產生的。他認為，自己創立的經濟學派雖有“休克療法之父”之稱，并在南美和東歐一些國家取得成功經驗，但在俄羅斯就遭遇了失敗，更不適合當今的中國經濟現實狀況。中國的經濟需要通過內部的深化改革來解決。

可持續發展是中國經濟的戰略選擇

薩克斯教授說，根據中國經濟的發展特點，城市化不能輕易選擇美國模式，尤其不能走洛杉磯模式。這是因為中國是一個不斷發展壯大的經濟體，現在的預測是，中國2030年的經濟總量要達到美國的水平，到2050年總量會超過美國。中國與世界面臨著同樣的挑戰，這種挑戰就是怎樣把經濟發展與環境的可持續性結合起來，這種挑戰就是我們所說的可持續發展。薩克斯教授明確指出，中國的發展必須通過深化改革，走可持續的道路，這是戰略選擇。

可持續發展意味著什么？薩克斯教授說，可持續發展意味著三者的結合，第一是持續經濟發展，第二是不斷縮小貧富差距，第三是保護自然環境。也就是說，可持續發展就是要在發展經濟的同時保護自然環境。環境可持續性的挑戰比絕大部分我們面臨的挑戰都要更復雜。他說，非常遺憾的是，目前在全球沒有一個國家很好地結合了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做到了可持續發展。薩克斯教授也尖銳地指出了中國的問題所在，“中國會取得持續的經濟發展，但在環境的可持續性方面做得還不夠好”。

那么，目前我們面臨的環境危機主要有哪些方面呢？

薩克斯教授說，第一是糧食生產。在高科技時代，我們已經認為我們解決了糧食生產的問題，但是事實上，我們并沒有解決可持續性的糧食供應問題，尤其是要以可持續發展的方式生產糧食就更加難了。農業被認為是環境問題一大“禍首”，比如某些農業生產會破壞森林、自然植被和生物多樣性等，也會產生大量溫室氣體和污染。目前，全球食品供應的平衡問題非常嚴峻，主要糧食價格在過去三年上漲了3倍。

第二是環境污染。環境災害在很多地方已經成為現實，化石燃料的使用是導致環境惡化的最主要原因之一。我們知道化石的使用在過去兩百年來一直是功不可沒的經濟推手，但化石燃燒會導致氣候變化、導致污染。另外一方面就是工業有毒廢物的排放，這主要來自化工行業。

第三是人口的不斷增加。薩克斯教授肯定了中國對于穩定人口增長做出的巨大成就，但西方世界卻沒有做得這么好，尤其是在一些低收入國家，其人口還在不斷快速增長。現在全球人口在78億左右，根據聯合國的估計，到2050年，全球人口會增長至90億，如此巨大的新增人口會帶來很多問題。

站在世界經濟發展全局的十字路口

環境問題是世界經濟發展的十字路口。薩克斯教授引用美國《自然》雜志上的一則研究說，30個科學家研究的課題是“地球生態可以承受的極限在哪里？”他們通過對生態多樣性喪失、二氧化硫排放、化學物污染、海洋酸化、臭氧層變薄、化肥使用等8個方面考察之后，得出的結論是，在其中3個方面，我們已經逼近了地球的極限，如果再不采取行動，地球生態系統有崩潰之憂。

中國的生態現狀也非常嚴峻。薩克斯說：“全世界17%的人口在中國，中國的人口密集度是世界平均值的3.3倍，與此同時，中國只有世界淡水資源的6%，全球耕地的2%，環境的脆弱性不言而喻。”如果我們結合這樣一種預期——未來三四十年，中國仍然會保持較快的經濟增長，我們所面臨的環境壓力肯定會越來越大。薩克斯教授說，“現在我們差不多到了一個臨界點，可持續發展問題已經在威脅世界經濟。”

那么，解決方案是什么呢？薩克斯說，首先是更加科學性的農業。比如，我們現在的農業生產過多地使用催化劑和農藥，氮肥的使用就非常普遍，其實氮肥對環境危害很大。因此，我們需要更科學的改進方法，更有針對性地選擇農藥。其次，就是要改變我們對能源的使用，應該說這是我們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中國怎樣從用煤大國轉向低碳能源國，這是一個大系統課題。有資料顯示，目前中國大約70%的能源供應來自于煤炭，80%的電力來自于煤炭的燃燒，這一比例相當之高。

眾所周知，中國的汽車市場是全球最具活力的市場，如何平衡汽車數量的增加和環境壓力的增大？薩克斯教授說，“除了從汽車方面考慮外，我們也可以從城市交通入手，從城市設計入手。”事實上，已經有例子證明了，不同的城市化發展模式，其“可持續”程度也是不同的。薩克斯教授對比了美國紐約和洛杉磯兩座不同的城市來說明什么樣的城市更可持續。

薩克斯教授說，紐約是人口非常稠密的城市，在曼哈頓，人們很少開私家車，一般都是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因為那個地方人口實在太稠密了，走路或者乘公交車更加方便。但是洛杉磯的情況則完全不同，洛杉磯是平面擴張型城市，在那里人們不可能用步行的方式，從A點到B點，必須開車，因為洛杉磯這個城市的設計就是鼓勵你使用汽車的。可以說，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城市像洛杉磯這樣如此適合開車，又完全不適合步行，這句著名的“NOBODYWALKSINLA”（洛杉磯沒有人步行）就是對此最好的詮釋。所以，一般情況下，紐約在交通方面的能源使用就要比洛杉磯少，兩地的可持續發展能力也完全不一樣。

在薩克斯看來，未來30年，中國就面臨這樣的選擇，因為中國正在經歷世界上最大規模的城市化進程，會有5億人口從農村轉移到城市。選擇什么樣的城市模式？這可以說是中國城市化進程中最重要的選擇。大城市、中城市還是小型城市？高密度城市還是低密度城市？是以汽車為主的城市，還是以公共交通為主的城市？薩克斯教授的觀點直截了當：“如果中國按照洛杉磯的方式發展，那我就對中國充滿了憂慮，也對世界充滿了憂慮！”

薩克斯教授說，現在，中國超過100萬人口的城市數量是世界上最多的，大約有150個左右，美國只有39個，這些大城市使用了很多資源，當然也導致了很多問題。根據聯合國的資料，到2030年，中國百萬人口城市會超過400個，這是很多其他國家難以想象的，相信中國也很清楚，對于可持續發展的策略來說，城市化道路如何走至關重要。可持續發展是全球共同的課題，中國不能單獨解決問題，美國也不能。這是全球的挑戰，這個問題已經超越了國界，除了合作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