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甫是誰?最標(biāo)準(zhǔn)的答案是:杜甫是我國唐代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詩圣。對中學(xué)語文課本記得清楚的,大概還能說出他生活潦倒、晚來寂寞。杜甫在人們心中的形象就是個有些迂腐的老頭。
當(dāng)代民謠歌手周云蓬在他的歌曲《杜甫三章》里選用了杜甫的三首詩歌:《贈衛(wèi)八處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以及《登高》,這三首詩歌符合杜甫一貫“沉郁頓挫”的風(fēng)格,事實上,這至少是杜甫經(jīng)歷了世事滄桑以后的作品。一個刻板的人,無論如何也成不了詩人,詩人也需要生活:從公子爺?shù)揭回毴缦矗ㄟ^“在京置業(yè)”到后來小有余財?shù)那f園主,這是杜甫跌宕起伏的財富人生。
少年裘馬
且不說杜甫是否富二代,但官二代是肯定的。杜甫的祖父是初唐的詩人杜審言,官至膳部員外郎,父親也當(dāng)了縣令。從他的詩歌中其實可以看到,《壯游》一詩中的“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可以窺見他在年少時候的日常生活里,完全就是公子爺,而《秋興》中可以知道,他“同學(xué)少年多不賤,五陵衣馬自輕肥”,這句話在傳統(tǒng)的理解中,意思是:當(dāng)年的同窗好友,如今大部分混得都不錯,一個個都挺像模像樣的。但也有一種解讀則是:周圍的同學(xué)都是富家子弟,家住在當(dāng)時京城有錢人聚居的五陵。
在35歲去長安入仕之前,杜甫基本上都“人在旅途”。在遙遠的唐朝,游歷天下不僅是為了增長見識,更多的,是為了在旅途中拜會、結(jié)識各地的名門望族,權(quán)貴人物。此外,游歷是個技術(shù)活,身體遭受的磨煉是其次,關(guān)鍵是開銷不少。直到如今,有關(guān)李白窮游天下的資金來源依然眾說紛紜,但關(guān)于杜甫,卻鮮有人猜測。大概是因為杜甫晚年的潦倒給人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在一些李白傳記中,杜甫被描述成了依靠朋友李白的盛名而混吃混喝的落魄書生。
事實上,杜甫和李白的齊魯游歷,以及后來與李白、高適相約游梁宋之前,杜甫的腳步已經(jīng)踏遍了吳越之地,甚至在和李白見面之前,他正和一個名叫蘇源明的官場人士游歷。這沒有大量金錢的支持,幾乎是難以完成的。
杜甫與李白的會面,被聞一多稱為“僅次于‘孔子見老子’的偉大會面”。但事實上,卻很可能有些像富二代追星族遇見了超級巨星:一向遵循儒家倫理的杜甫在見到李白時,獻了一首充滿了道家色彩的詩歌。因為眾所周知,李白是虔誠的道教徒,有過隱居深山煉制丹藥的經(jīng)歷。杜甫甚至和李白一起去了王屋山,尋訪道士。不過李白對杜甫并不太在意,他的朋友遍及天下,杜甫在后來寫了20多首詩歌懷念李白,其中不乏“筆落驚風(fēng)雨,詩成泣鬼神”這樣的句子,可是李白寫到杜甫的詩歌寥寥可數(shù),甚至可以說沒有一句是用了心的。換而言之,在李白的詩歌里,安徽農(nóng)民汪倫都比杜甫重要。
李白為什么不待見杜甫,沒有人明說,《新唐書》里說杜甫“放曠不自檢,好論天下大事”,這種富家子弟的做派,大概是李白疏遠他的原因。
困守長安
在網(wǎng)絡(luò)惡搞的“千面模特”杜甫之外,杜甫大多時候以偉岸的詩圣形象出現(xiàn),但“附勢”這一唐詩人特有的習(xí)性,無疑也存在于杜甫身上。
對李白的示好在杜甫的生平際遇里算不上丑事,甚至能看得到他的真性情:對自己的偶像崇拜不已。可杜甫有時確實肉麻,譬如給皇上獻了三大禮賦,并同時“高自稱道”,自我吹擂。當(dāng)時的杜甫,正處于赤貧的狀態(tài)里:在長安的10年,被后來杜甫的粉絲們稱之為“困守長安”時期。在這段日子里,杜甫參加了一次由唐玄宗組織的官員選拔,但沒有上榜。按照《資治通鑒》的說法,是李林甫蒙蔽了皇帝,使參與選拔的人士集體落榜,事后他宣布政治清明,野無遺賢。這段日子可能是杜甫最窮的時候。
當(dāng)時的唐玄宗迷戀道教,在長安郊外辦了個道教道場,為了能和皇帝見面,杜甫先是好好地拍了一個駙馬爺?shù)鸟R屁,然后終于獲得了獻賦的機會,但玄宗對賦感興趣,卻對杜甫不感興趣,他花心思得到的不過是暫時待命的結(jié)果。
為了能盡快上位,他吹捧過李林甫,在李林甫倒臺以后,他又開始吹捧楊國忠。長安對于杜甫而言,并不是一個好地方,但為了出仕,他來到了都城長安,可不久后他的父親死了。長期以來最為穩(wěn)定的經(jīng)濟支持就此失去。
這是杜甫最潦倒的時候,當(dāng)時有個叫鄭虔的人,是杜甫在長安時期交往最久,友誼最深厚的一位朋友。他長于詩歌、繪畫和書法,并曾寫詩在自己的畫上獻給唐玄宗。鄭虔在長安擔(dān)任過閑差,經(jīng)常和杜甫一起吟詩喝酒,杜甫有一段時間靠領(lǐng)政府的救濟糧過日子,可他一旦有了一點錢就去找鄭虔,二人買酒痛飲。
安史之亂爆發(fā)的時候,杜甫去奉先縣。他的一個親戚是那里的縣令,妻兒也被托付給親戚照料。在走過驪山的時候,他看見了華清宮的萬間宮闕,而當(dāng)走到家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幼子因為凍餓而死。此后短短一個多月,洛陽失陷,長安陷入危機。
貧窮于杜甫是壞事,于文學(xué)史卻是好事。杜甫正是這時開始從少年凌人的華章中解脫,開始寫出《兵車行》、《麗人行》這樣的作品。安史之亂中杜甫追隨了新的皇帝唐肅宗,他穿著麻鞋跑到流亡皇帝的住所,皇上大為感動,給他當(dāng)了個左拾遺。
何謂拾遺?拾遺的本意是“撿起遺漏的東西”,唐代的皇家付薪水養(yǎng)了一批諫議大夫、拾遺、補闕、正言、司諫之類,用以撿起皇帝遺留的錯誤。杜甫畢竟是官宦子弟,母親出自唐朝望族清河崔氏,在朝中也有眾多親戚、妻族,雖然沒有數(shù)據(jù)可考,但他應(yīng)該是在這個相對安穩(wěn)的時候開始置業(yè)的。因此,在《聞官軍收河南河北》里,杜甫自己在“便下襄陽向洛陽”一句后“余有田園在東京(洛陽)”,這樣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他聽到安史亂軍潰退后會“漫卷詩書喜欲狂”了,因為他想回故鄉(xiāng)享清福。而在他晚年的《秋日夔府詠懷奉寄鄭監(jiān)李賓客一百韻》詩歌里,他寫到了“兩京猶薄產(chǎn)”。
四川地主?
在郭沫若的《李白與杜甫》里,杜甫被描述成了一個“大地主”,例如《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中的“三重茅”被郭沫若理解為有錢人才會住,因為普通百姓家的草屋只有一重茅,或者《舍弟占歸草堂檢校聊示此詩》中的“鵝鴨宜常數(shù),柴荊莫浪開”也被理解為地主階級的趣味。盡管這些在現(xiàn)在看來都有些牽強,但至少,杜甫在入川以后過得不差。
從公元760年到公元770年,杜甫都在四川。從他的詩歌里,我們可以知道,他能向成都附近的縣令索要桃樹苗、能向綿竹縣令求購竹子,甚至向詩人韋應(yīng)物的侄兒韋班索要精美的瓷器。試想,假如杜甫徹底淪為破產(chǎn)的窮詩人,這幾乎是無法完成的任務(wù)。而且杜甫草堂,盡管只是草堂,但周圍種花種樹的,面積也不小。
杜甫在成都最好的朋友是高官兼詩人高適以及后來的節(jié)度使嚴(yán)武。在此以外,杜甫的本家杜濟是當(dāng)時成都尹兼劍南使裴冕幕府中的一位得意人物,而他的表弟王十五也在成都當(dāng)司馬,正是他們和后來他結(jié)識的一些朋友幫他建起了草堂,讓他有了一個安居之處。
那時候的成都并不安定,位居高位的嚴(yán)武曾經(jīng)短暫離開過,但蜀地立即陷入了軍閥混戰(zhàn)的危局。不過,這些軍閥對杜甫還不錯,例如梓州的東川使章彝是嚴(yán)武的老部下,他看在嚴(yán)武的面子上對杜甫挺客氣,給杜甫提供住的地方,每日有大魚大肉美酒佳釀,杜甫離開時,他甚至給了盤纏。
后來離開成都時,杜甫在夔州(今重慶奉節(jié))呆過一段日子,在這里,他受到了一個小軍閥柏茂琳的優(yōu)待,他送了一個莊園給杜甫,有吃有喝,還有仆人。杜甫就是在這寫下了著名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在這期間他還吃到了一種叫“槐葉冷淘”的小吃,據(jù)說是用槐葉榨汁,并與面和在一起,看上去就是富貴人家閑來無事吃的小零嘴,其實大有講究。在唐的禮典規(guī)定里,夏日的宴會中,皇家御廚大官所供應(yīng)給官員的食物中,即有此味,甚至要動用到冰窖,可見原為宮廷食品。
“潦倒的”杜甫吃完這道宮廷名菜后,甚至發(fā)出了“如果君王也能吃到這個該多好”的感慨。可見杜甫的生活還比較優(yōu)越。不過杜甫似乎并不太喜歡這樣寄人籬下的生活,因為覺得被人養(yǎng)著挺丟面子的,故而他還是選擇了離開。
流落湖南的時候,杜甫似乎做過一陣子郎中,據(jù)說在長沙的時候,因為沒人接濟自己,杜甫經(jīng)常帶著兒子從船上到城里賣藥,借以維持生活。最后,他死在湘江的一艘小船上,是因為暴食脹死、還是腸胃炎暴斃、或者落水而死,各有說法。他最為得意的兒子宗武似乎并沒有得到什么遺產(chǎn),甚至杜甫的遺骨在岳陽停留了43年,才被孫兒帶回故鄉(xiāng)。
他詩文中所提到的“家產(chǎn)”、“薄業(yè)”,并沒有下文,在那個年代,唐朝正在每況愈下,誰還會關(guān)心京城里杜甫的那些產(chǎn)業(yè)呢?
唐朝詩人富豪榜
王勃:不但寫得快,而且文辭華麗。請他寫文章的人很多,因此,他家里“金帛盈積”。
李邕:文章好,書法更是一流,朝廷中的達官貴人和各地寺廟,紛紛拿著金錢請他寫文章。李“受納饋遺,亦至巨萬”。《新唐書》本傳上說,當(dāng)時大家公認(rèn),自古以來,因為寫文章獲得錢財之多,沒有人可以比得上李邕。
韓愈:很多人找他寫墓志銘,因此收入很豐厚。韓愈寫了一篇《平淮西碑》,唐憲宗將這文章的一塊石刻賞賜給韓弘,韓弘就饋贈韓愈500匹絹。韓愈寫了《王用碑》,王用的兒子饋贈韓愈一匹帶鞍的寶馬和一條白玉帶。韓愈生前好友劉禹錫在他的悼文中這樣寫道:“公鼎侯碑,志隧表阡,一字之價,輦金如山。”
皇甫湜:他為裴度寫了《福先寺碑》,裴度贈送給他車馬繒彩已經(jīng)很多,但是皇甫湜仍然很不滿意,說:“碑文三千字,每個字三匹縑,給得也太少了!”裴度于是笑著送給他九千匹絹。
白居易:白居易的詩歌遠銷朝鮮,朝鮮商人曾拿著賣高麗參所得的錢向白居易購買詩歌新作。白居易跟元稹結(jié)交數(shù)十年,情逾兄弟。元稹去世之后,其家人請白居易撰寫墓志銘。寫好之后,元稹家要饋贈白居易奴仆、車馬、綾羅綢緞以及銀制馬鞍、玉帶等物,價值六七十萬錢。白居易力拒。但幾次三番都無法推脫,不得已,白居易只好接受下來,再轉(zhuǎn)贈給了一座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