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88年8月第十一屆國際檔案大會上塞內加亞檔案工作者薩利烏·姆貝伊使用了“口述檔案”這一概念。盡管對于“口述檔案”還有不同稱呼如口述史、口述史料、口述資料、口頭證據(jù)等,但這是不同學科的學者對于同一門學科的不同認識形成的,同時也不能否認人們對于口述檔案的重要性的認識以及對它的重視。檔案是人類社會的原始記錄,它對于維護人類社會的歷史真實面貌具有重要意義。口述史的經(jīng)典著作羅伯特·波克斯(Perks Robert)和阿利斯泰爾·湯姆森(Thomson Alistair)編輯的《口述史讀本》(The Oral History Reader)指出口述史是“為了重現(xiàn)歷史而對過去事件的目擊親歷者進行采訪。”口述檔案是進行訪談通過錄音、錄像的等方式獲得的,也包括以后根據(jù)錄音、錄像所形成的文件。顯然,口述檔案不是與歷史事件同步的,而是受訪者根據(jù)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并在自我思考的基礎上提供相關歷史時期及歷史事件的信息。口述檔案正是因以訪談的形式獲得,而使其具有了情感價值這一特性,這也是口述檔案區(qū)別于其他書面文字形式檔案的特征之一。
在閱讀書面文字形式的檔案時,獲得是檔案所記錄事件、發(fā)生的時間、地點以及人物等信息。但也只是“知道”,僅此而已,它是冰冷的,讀者無法根據(jù)這些文字勾勒出事件的經(jīng)歷者在事件發(fā)生時的心情、感受,也無法得知事件的細節(jié)。而口述檔案是事件的親歷者依據(jù)自己的經(jīng)歷而作出的回答,包含了受訪者的情感以及事件的細節(jié)。因此,口述檔案涵蓋了文獻資料所不能涵蓋的維度——在對于事件的回顧和思考中產(chǎn)生的感受和情感。同時,因為受訪者的回憶,采訪者也會體驗并捕捉到到受訪者的情感,理解受訪者的價值觀,從而對事件有了情感上的認識和了解,形成了自己獨有的體驗。而由老師和學生組成的團體作為受訪者,在進行某個口述檔案的課題時,可能破除師生之間、代際之間的障礙,獲得情感上的融洽。對于受訪者來說則獲得的是尊重、信任、平等地對待以及提升自信。口述檔案給雙方帶來的感受是受到民主與公平的對待——檔案的形成者也可以是普通人民,這也是社會進步與文明的證明。
一、歷史檔案中人民面孔的缺失
人民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是歷史的主體。但是,縱觀整個歷史,人民的面孔并不是清晰可見的而是是模糊的。縱觀整個歷史,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往往是作為一個為了生存權利進行斗爭并對統(tǒng)治階級的地位產(chǎn)生威脅的反叛者的形象記錄下來的。在整個封建社會,中國的歷史可以說是以帝王為中心的歷史,所有的歷史均由朝廷進行修編,再加上紀傳體的歷史編纂方法,更是突出了以帝王為中心的正統(tǒng)史觀,如二十四史成為歷代帝王的家譜和國典朝章總匯的典范。后來的民國史、黨史、戰(zhàn)爭史、思想史及革命史等也都是以上層人物如政治領袖、精神領袖等領導人、精英人物為中心的。史官描寫的都是對官吏的歌頌,對先王的政治的推崇、向往,因此他們不會關注普通百姓的思想情緒,也不會記錄社會生活常態(tài)。這就很容易理解如市井小說的《金瓶梅》或者如名著《紅樓夢》會吸引大量的研究明清時社會生活習俗的研究者——因為缺少關于這方面的檔案文字記載,而這些小說恰好大量描寫了明清時普通百姓的生活百態(tài)。同樣的,檔案也是圍繞著皇權而形成的,從檔案的形成到利用再到銷毀都會囿于皇城之內,檔案的利用對普通民眾來說是無法想象的,它也只是最上層的統(tǒng)治階級的特權。即,歷史雖是由人民推動的,但是卻無法看到人民的檔案,顯然這是不合邏輯的——歷史中檔案的形成是缺乏公平與民主的,在歷史長河中人民雖然存在但是他們的面孔是模糊的。
17世紀以后的西方,“西方歷史著作直接為政治服務的趨勢逐漸明顯, 文字檔案成為主要的史料, 以后在實證主義的影響下, 歷史學成了以杰出人物為中心, 以國家政治生活為線索,以文字史料的批判和考證方法為主的職業(yè)活動”。直到20世紀,西方歷史的焦點基本上仍是政治問題,依據(jù)文字檔案編纂有關權利斗爭的文獻,除了社會變革如法國大革命、宗教改革外,普通人的生活是很難在這些文獻里得到關注的。地方史所關注的是管理層面的如教區(qū)管理,而不是社區(qū)民眾的日常生活。當然,部分原因是當時的文獻編纂者本身就是屬于管理階級和統(tǒng)治階層,在他們的看法中政治問題、權利斗爭才是最重要的。除非在特定的情況下,普通民眾威脅到他們時,否則歷史學家對普通民眾的看法沒有興趣。“整個權利結果就像一臺巨大的錄音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塑造過去。”在英國,地方記錄機構保存的是各種各樣的記錄如出生登記和結婚登記、會議記錄以及全國性的報紙和地方報紙、學校教師的教學日志等,此外,還包括教會檔案和賬目、大公司的賬本、統(tǒng)治階級所藏的私人信件等。對于普通人或者小行業(yè)的書面材料都是很難保存下來的。如在經(jīng)濟史中,研究特定的商業(yè)和工業(yè)發(fā)展,依據(jù)的也只是個別的規(guī)模大、銷售成績突出的公司的檔案。社會史的研究重點是像福利國家興起那樣的立法和行政方面的發(fā)展,或者像人口數(shù)量、出生率、婚齡、戶籍和家庭結構那樣的總體數(shù)據(jù)。歷史依然是人民的歷史,但是在文字檔案、歷史著作中卻看不見他們的蹤影。
二、口述檔案出現(xiàn)帶來的改變
口述檔案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則改變了這種狀況。口述檔案是用人民自己的聲音記錄自己的歷史。口述檔案將以往的由統(tǒng)治階層的形成歷史變成了普通人的歷史,使得歷史與現(xiàn)實密切相連。口述檔案不僅記錄了那些締造歷史的人物,也記錄了普通人的人生;口述檔案可用于記錄民族、職業(yè)或者貿(mào)易群體的經(jīng)歷經(jīng)驗,也可以用于記錄有關重大事件、日常瑣事、文化活動、歷史界標以及場所地點的回憶。口述檔案可以跨越過時間、地點和文化,通過聲音和景象,浮現(xiàn)出豐富而又復雜的社會記憶畫面。
新加坡是世界上對口述檔案收集最為重視且成果最豐富的國家之一。新加坡口述歷史中心進行的新加坡醫(yī)療服務發(fā)展項目中選定的受訪者即包括了醫(yī)療學術研究的管理者,也包括科室醫(yī)生、社工、醫(yī)療陪護、實驗室技師、殯葬業(yè)者、驗尸官和流動餐車工等普通職員。依據(jù)不同職業(yè)的受訪者制定不同的采訪提綱,并對其進行采訪。這就從普通人的角度,展現(xiàn)了新加坡的醫(yī)療服務的發(fā)展,真正地體現(xiàn)了“口述檔案是用人民自己的聲音記錄自己的歷史”這一特點。而對于采訪者和受訪者來說則會產(chǎn)生“我們直接參與在歷史當中,歷史并非與普通人自身的生活毫不相干”這樣的感受,同時會有“當下的環(huán)境具有了歷史維度”的體驗。就正如新來到某個地方,知道該處曾經(jīng)發(fā)生過哪些事情是一回事,但是通過老人回憶過去,體會到老人對特殊的鄰居、房屋和商店所特有的親切感,則完全是另一回事。這樣,采訪者每進行一次訪談,就會獲得一次獨特的個人經(jīng)驗。
對于群體口述檔案課題,尤其老師與學生所組成的團體來說是非常有意義的。在新加坡檔案事業(yè)中,自1998年以來,新加坡口述歷史中心成功地組織了面向教育人員的“口述史在校園”年度研討會,進行理論和動手兩個方面的培訓,讓參加者探索、實踐、討論以及觀察正在進行的采訪。這種經(jīng)驗介紹不僅樹立了教育者的信心,還磨練了他們的技能。在實踐中,學生可以有效的擴充歷史知識,還可以創(chuàng)造別人以后可以利用的新資源。在訪談中遇到的困難可以豐富學生的個人體驗,他們可以提出解釋、闡發(fā)自己的理論,做到學以致用。最為重要的是,讓學生參加訪談實踐,是可以讓學生從單純的校園生活中走出來,也就是把教育從制度帶出來,帶到現(xiàn)實生活中——訪談意味著打破教育制度和社會生活世界之間的界限,專家與普通民眾之間的界限。群體課題最為顯著的一個特質就是合作性,需要在知識方面的合作精神,單獨的閱讀、考試和授課是行不通的。參與訪談會使得師生之間建立起相互幫助的關系。教師可以依據(jù)自己對現(xiàn)存資料的知識給予學生幫助,同時學生也以自己的實際的行動給予老師支持。群體課題即是研究也是教學,這樣使得每個方面都取得更好的效果。
口述檔案的受訪者更多的會是普通人,由于檔案所具有的歷史性,所以受訪者可能會是老者。訪談是為了獲得信息,因此采訪者應是帶著尊重、平等的心情對受訪者進行采訪。通過走進信息提供者的生活,受訪者會對未曾有過的價值觀進行更深的理解,并常常會對比自己擁有更多的生活閱歷的并對生活表現(xiàn)出的勇氣產(chǎn)生敬佩之情。這對于受訪者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這是對受訪者的肯定以及尊重,使得受訪者收獲了對于以往的生活以及言語的自信。在訪談中,在追憶自己的生活并把有價值的信息提供給相較于自己更為年輕的采訪者時,受訪者也會產(chǎn)生尊嚴感和實現(xiàn)感。口述檔案的訪談還能給受訪者帶來更多的社會接觸,有時還會帶來友誼,甚至給他們提供料想不到的服務。
最后,應該認識到,由于記憶具有短暫性,人們不能確切地記清具體的日期和其中的具體細節(jié),但是一個人經(jīng)歷事件的關鍵部分會存儲于長期記憶里,對于情感的描述與對于事件的闡述也能存在相當長的時間,所以口述檔案的優(yōu)勢并不在于它能夠記錄確切的歷史與人物細節(jié),而是捕捉受訪者對事件的情感描述以及闡述。口述檔案的情感價值是采訪者獲得的獨特的個人體驗、團體課題組員之間情感的融洽、采訪者和受訪者之間的溝通;受訪者獲得的尊重、信任、平等以及自信;由采訪者和受訪者共同完成的訪談而使其成為口述檔案,從而使得采訪者和受訪者成為歷史的直接參與者,在歷史面前獲得了民主而公平的對待。
(作者:張敏,安徽大學管理學院檔案學09級研究生,研究方向檔案保護技術;吳珊珊,安徽大學管理學院檔案學09級研究生,研究方向:檔案學基礎理論與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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