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據法徘徊于交易安全和公平價值之間,規定了票據抗辯(包括物的抗辯和人的抗辯)——票據抗辯限制(僅適用于人的抗辯)——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僅適用于人的抗辯)等一系列制度,其最終目的是為了衡平票據持票人和票據債務人的利益。票據抗辯作為一種票據債務人對抗票據債權人的措施,體現的是公平價值,同時票據抗辯限制將抗辯事由限定在票據債務人與其直接相對人之間,以保護善意受讓票據的持票人的利益,但“票據抗辯限制不是絕對的,當票據抗辯限制制度嚴格適用而影響到票據債務人的正當利益時,票據抗辯限制規則將會發生異化”,因此,法律增設了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規則。筆者將在下文對票據抗辯限制例外的相關問題作具體闡述。
一、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的含義
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又稱為票據抗辯的反限制、票據抗辯延續、對人抗辯的不切斷或人的抗辯的切斷的例外,是指“在出現法律規定的特別情形時,票據抗辯原僅限于直接當事人之間的抗辯事由被允許在非直接當事人之間主張。”
票據是流通證券,促進票據的流通是票據法的第一要務。票據立法為保護票據流通過程中正當持票人的利益,促進票據流通和保障票據交易安全,特設票據抗辯限制制度。“通過票據抗辯限制,持票人不受來自債務人與出票人或者自己的前手之間的抗辯的對抗,但因為抗辯限制是對原已存在的抗辯的制度性排除,是建立在犧牲票據債務人利益的基礎上的,但是,如果無條件地適用這一制度,惡意等情形下的取得人以抗辯限制加以保護,該制度就會造成鼓勵惡意而失去法律上的公正,也就偏離了票據抗辯限制制度促進票據流通的宗旨,使票據抗辯限制走向了反動。”因此,各國票據法在規定票據抗辯權行使的限制規則的同時,均有例外的規定。如《德國票據法》第17條規定:“(匯票債務人的抗辯權)任何被憑匯票要求付款的人,不得以持票人與出票人或與前持票人有直接關系為理由向持票人提出抗辯。但持票人在取得匯票時知曉該交易不利于債務人時,不在此限。”《日內瓦統一匯票本票法》第17條也有“但持票人在取得匯票時明知其行為有害于債務人的除外”這樣的規定。
二、對我國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的相關法規的分析
對于我國《票據法》的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的規定,學者觀點不一。
有學者認為我國對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規定包括以下三種類型:一是間接惡意抗辯。即《票據法》第12條第1款規定:“以欺詐、偷盜或者脅迫等手段取得票據的,或者明知有前列情形,出于惡意取得票據的,不得享有票據權利。”二是無對價抗辯。即《票據法》第11條第1款規定:“因稅收、繼承、贈與可以依法無償取得票據的,不受給付對價的限制。但是,所享有的票據權利不得優于其前手的權利。三是知情抗辯。即《票據法》第13條第1款規定:“票據債務人不得以自己與出票人或者與持票人的前手之間的抗辯事由,對抗持票人。但是,持票人明知存在抗辯事由而取得票據的除外。”如于永芹教授認為《票據法》第12條第1款“將對直接惡意的抗辯延續至間接惡意取得票據的持票人,所以屬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 。
有學者認為應包括惡意抗辯和無對價抗辯兩種類型,但對于惡意抗辯的理解不盡相同:如侯東德教授認為惡意抗辯包括《票據法》第12條第1款(間接惡意抗辯)和第13條第1款(知情抗辯),其觀點實際上與前述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規定包括三種類型無異。謝懷栻先生認為惡意抗辯只包括《票據法》第13條第1款的規定,在此意義上的惡意抗辯與知情抗辯是相同的,均指在持票人明知其受讓的票據存在抗辯事由時票據債務人得對其進行的抗辯。
筆者認為必須將取得票據時明知存在抗辯事由這種惡意與我國《票據法》第12條規定的明知前手欺詐、脅迫、偷盜取得票據這些情形區分開來。事實上,惡意抗辯與惡意取得票據不是一回事。二者的區別有:(1)惡意取得只適用于從無權處分人手中以轉讓方式受讓票據的債權人。惡意抗辯中的債權人無此限制。(2)惡意取得票據的人根本不得享有票據權利,當然也就不能行使權利。惡意抗辯中的債權人只是受到抗辯,其權利的行使受到阻礙。因此,筆者認為《票據法》第12條第1款規定是對票據善意取得制度中善意要件的反面規定,并不是屬于票據抗辯制度的范疇,惡意抗辯應僅指我國《票據法》第13條第1款的規定。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我國《票據法》的票據抗辯限制包括惡意抗辯和無對價抗辯,其中惡意抗辯僅限于第13條第1款。
三、對我國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規定的完善建議
(一)對我國惡意抗辯的探討。
關于我國《票據法》的惡意抗辯,理論和實務中尚有諸多可討論之處。
第一,票據持票人受讓票據時主觀要件的認定。由于我國《票據法》規定 “持票人明知存在抗辯事由而取得票據的”,債務人便可主張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而不問持票人在接受票據時的心理狀態,更不問持票人是否明知自己接受票據行為會對票據債務人形成損害”,適用條件過于寬松,故筆者認為,我國《票據法》中規定的“明知存在抗辯事由而取得票據”這一票據抗辯限制例外情形宜稱為“知情抗辯”,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惡意抗辯”。如上文所述,《德國票據法》和《日內瓦統一匯票本票法》等均要求持票人取得票據時只有認識到該交易行為會損害票據債務人方可構成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筆者認為票據受讓人在取得票據時,僅認識到抗辯事由的存在是不夠的,還要求認識到該交易行為會給債務人造成損害。故在將來修改票據法時,應對“明知的抗辯事由”作必要的限縮,明確票據持票人的主觀惡意要件,這樣才能真正地保證票據的流通性,并更好地平衡各方利益。
第二,持票人惡意的認定時間。我國《票據法》第13條規定“持票人明知存在抗辯事由而取得票據的除外”,使用“而”字表述表明“明知存在抗辯事由”在先,“取得票據”行為在后。故認定惡意抗辯應以持票人取得票據時為準。若持票人在取得票據之后才知道抗辯事由,就不構成惡意抗辯。值得注意的是,“惡意抗辯的成立以票據到期日或持票人行使票據權利時為準。持票人在向票據債務人主張票據權利時,票據債務人與出票人或與持票人前手間的抗辯事由如果已消滅,則不會再發生惡意抗辯”。
第三,對“前手”的界定。我國《票據法》僅使用了“前手”一詞,從制度適用上只能理解為直接前手。但因為持票人是從直接前手取得票據的,有些情況下票據債務人對持票人的間接前手存在抗辯事由,對直接前手并不一定存在抗辯事由。如果持票人知道了間接前手與債務人之間存在抗辯事由時,債務人可否主張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學界觀點不一。筆者認為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體現票據抗辯限制例外制度對票據債務人利益的保護,實現法律的公平價值。
(二)對我國無對價抗辯的質疑。
我國《票據法》第11條第1款規定,因稅收、繼承、贈與等方式無對價(無償)取得票據的持票人,其所享有的票據權利不得優于前手的權利。此項規定將對無對價持票人前手的抗辯延續至無對價取得票據的持票人,也可以視為票據抗辯限制的一種例外。
該條僅列舉了“稅收、繼承、贈與”三種無對價情形,也無“等”字表述,但是實際生活中無對價(無償)取得票據的情形并不限于上述三種,還包括公司合并等情形。另外,筆者認為對于“無對價抗辯”應作擴張解釋,除了無對價(無償)情形,還應當包括以不相當的代價取得的情形,其中價格是否相當以票據流通時的市價為參照點。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在將來修改我國《票據法》時,應對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規定加以完善,對惡意抗辯制度應作出較為嚴格的限制規定,對于無對價抗辯制度適用情形應加以適當的擴張。
四、結語
我們必須承認我國現行立法關于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的規定存在不足。但是,我們有理由相信,大量的司法實踐和學理研究必然會不斷豐富和發展票據抗辯制度,完善與成熟我國票據抗辯限制的例外規定,更好地平衡持票人與票據債務人的合法權益,實現法律的交易安全和公平價值的追求,真正地發揮票據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信用作用。
(作者:中國政法大學研究生院2010級民商法專業碩士研究生)
注釋:
侯東德.票據法學.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92.
楊忠孝.票據法論.立信會計出版社,2009.169.
陳文琛.論票據抗辯法律制度.金卡工程o經濟與法,2010(12).
于永芹.票據法前沿問題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220.
參見侯東德.票據法學.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92-93.
參見謝懷栻.票據法概論(增訂版).法律出版社,2006.85-87.
謝懷栻.票據法概論(增訂版).法律出版社,2006.86-87.
楊忠孝.票據法論.立信會計出版社,2009.170.
姚文.論票據抗辯的限制.海南金融.2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