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不老”方式

一向健康能干、爭強好勝的叔公突然癱瘓了，躺在床上流著口水，嘴里哼哼呀呀不知道說的什么。掌家的任務理所當然落到了叔婆的肩上。盡管兒女們都大了，且早已成家立業，但大家仍舊習慣由父親或者母親來執掌家務。

叔婆年輕時長得清秀漂亮，跟著叔公品嘗的一直是生活的甜蜜與幸福，并不知道執掌這么一個大家庭是件艱辛的事情。60歲的叔婆似乎到這時才開始長大成熟，人情世故與家庭賬務往來都得從頭好好學。她一邊精心照顧著床上的叔公，一邊慢慢習慣周旋應酬。

幸好叔婆蘭心蕙質，很快便將這個近20個人的家庭管理得有板有眼、其樂融融。可是，我們發現，叔婆家保險柜和賬本箱的鑰匙仍舊時刻別在叔公的腰間，每次處理事情前，叔婆都要對大家說：我去問問老頭這事怎么處理。然后便坐到叔公床前握著他的手征詢他的意見，她仍像當年那樣聲音平緩地問他：你說怎么辦？叔公目光呆滯，嘴里說著別人都聽不懂的哼哼呀呀。叔婆卻似乎聽懂了什么，邊用干凈的白毛巾拭去他嘴角的口水，邊聽話地說：好的，你是一家之主，就照你說的那樣做。如果是要開啟保險柜或賬本箱，她依舊要征得他的同意：老頭，你說要核算一下賬本，那你把鑰匙給我一下，好嗎？等他哼哼呀呀兩聲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從他腰間取下鑰匙，用完后又馬上別回他的腰間。

我們都很好奇，問叔婆：難道叔公神志還清醒嗎？您能聽懂他的哼哼呀呀？叔婆把我們領到遠離臥室的客廳后搖了搖頭，小聲說：老頭一輩子爭強好勝，我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廢人”，盡管他癡呆了，但我相信他的潛意識里是明白的，只有讓他感覺到“我和這個家都還需要他”，他才有可能戰勝病魔好起來。說完便又坐回她和叔公的床邊，柔聲對叔公說：我的老頭躺在床上還能運籌帷幄呢，對吧？

看著這對已經被病魔分置于兩個精神世界的老人，我雙眼濕潤，猛然醒悟——愛情是什么？愛情是當你被迫失去愛我的能力和感覺愛的能力了，但我依然會用最純粹最誠摯的方式來愛你。這就是成熟的愛情，幾十年兩人共同用彼此的愛釀造出的愛情。

（重慶 呂傳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