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山核桃”

從五臺山半山腰的小商品市場走出來，我們每人手里就都有了一兩件五臺山旅游紀念品了。大伙兒一路走著，一路交換比較著各自購買的物品，很快，聞吉手里那一對山核桃引起了大家共同的興趣。

那是一對土黃色的大核桃，表皮油光發亮，凸凹不平的外殼紋路交錯，如同雕刻，看上去很是精美。核桃倒是常見常吃，但山核桃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聞吉一面生澀笨拙的將兩個核桃在手中旋轉把玩著，一面興奮地向大家介紹他成功的購物經，“嗨，那小販告訴我說是十五塊錢一個，結果我說十塊錢買兩個，他竟然也就同意了！”

大家一面聽一面盯著他手里的山核桃看，再比比自己手中的“紀念品”，感到實在是有點相形見絀！當即有人就想返回去購買，但回頭路顯然已有點遠。我勸大家，“別去了，可能下面還有賣的，說不定還五塊錢一對呢！到時聞吉可就該后悔了。”

還沒走下山，遠遠就看到山下路邊有一溜兒賣小商品的地攤。過去一看，好幾個攤上都擺著一堆堆的山核桃！

大伙圍了上去。我壓住心中喜悅不動聲色地問：“這山核桃怎么賣？”

“十塊錢一對。”

我瞟了一眼聞吉，笑笑，意思是：怎么樣，開價才十塊。

“太貴了。能不能便宜點？五塊錢一對怎么樣？”

小販稍做考慮，說，“行。拿吧。”

大伙兒一聽都很高興，立刻開始挑選。

挑選中我發現，這些核桃的顏色、重量怎么相差這么大？有的核桃呈土黃色，有的是橙黃色；有的拿在手里輕飄飄，有的則是沉甸甸，我不由心中生疑，問小販：“這是山核桃嗎？”

“當然是山核桃了！不是山核桃是什么。”小販不容置疑地說。

想想平時吃的核桃，有的核桃砸開后里面空空或果肉已干癟，確實會很輕；至于有的核桃為什么會那么沉，就不知其原因了，該不是因為青澀不熟吧？我一面想一面繼續挑選。考慮到我家雷博士天天長坐不動缺乏鍛煉，想著給他弄兩只核桃回去，沒事兒常在手里轉轉也可以舒筋活絡，我選了兩個重量適中的核桃。

大家都在忙著挑選，我心里倏地冒出一個念頭：這么多人都買，應當砸開一個看看才是。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東西又不貴，不值當。

很快，每個人都挑選到了自己中意的山核桃，有的人還買了好幾對，準備回去送人。小販收入頗豐。

我們奔向下一個山頭。一路上，大伙兒有說有笑，都覺得這山核桃實在是買得很值，物美價廉。軟件公司的小潘板著手指說，“我買了兩對核桃，回去后，一對送給劉輝，一對送給石磊。不，不能送給石磊了，我自己得留一對。”

有人跟他開玩笑，“這樣吧小潘，回去你也別送給劉輝了，這么好的東西，簡直就是藝術品，干脆賣給他算了，便宜點，50塊錢一對。另外，拜托你幫我們也找找買主，把這一堆山核桃統統賣到你們公司算了，像趙總、石磊他們，每人都給弄上一對，肯定都夸你有眼光！”

“對對對，賣給石磊他們！干脆，100塊錢一對。真不算貴，你看，這上面還有這么漂亮的花紋呢！”小伙子們一起起哄。

熱鬧嬉笑中，很快，我們又爬上了另一座山。

山頂上，大家正在全神貫注地聽介紹，忽聽那邊小錢叫我，就趕了過去。

小錢和小潘正在切磋什么。見我過來，小潘遞過來手里拿的半個山核桃，郁悶地告我說：“核桃摔破了，是假的，里面是水泥。”

啊！我不由吃了一驚，忙接過核桃來看。一看果然不錯，“核桃”確實是水泥制造！摔破的另一半核桃此時還留在地上，里邊靜靜地流出了一小堆沙。

再仔細看，原來這“山核桃”整個兒就是個水泥殼子，里面裝了些沙，然后在不知什么東西調制的染料湯里洗了個澡，出來后水泥疙瘩就變成黃燦燦的“山核桃”了。“山核桃”的外殼之所以看著精美，主要是模子造得好，紋是紋理是理弄得跟真的似的。“山核桃”之所以有輕有重，主要是看里面沙子裝的多或少。之所以要裝沙子，我想大概是為了減輕重量，不然實登登一個水泥疙瘩，那得有多沉？當然，順便也節省了水泥降低了成本。

這一下大家都傻眼了，山里小販把我們這一群人都給坑了。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山核桃既然可以直接從樹上摘取，無須成本，何必要造假？這造假又制模子又裝沙的忙活半天，賣價又不貴，圖個什么？但轉念一想，如今叫人鬧不明白的事兒還少嗎？報上不是還講，現在雞蛋也有人造假，說假雞蛋的蛋皮、蛋清和蛋黃都足以亂真，那是什么工藝和水平？那是什么成本和功夫！可就有人這么干。如今買東西真是叫人防不勝防，沒有孫悟空那一對火眼金睛，上當受騙難以避免。

得知一會兒下山還要經過剛才購物的地方，我們決定殺他個回馬槍。小潘希望，最好能把那個摔破的核桃再換個囫圇的，也好再湊成一對。

又回到了山下，又來到了賣山核桃的小商販那里。

我們再次指著那堆山核桃問，“這是山核桃嗎？”

“怎么不是山核桃，當然是！”

還嘴硬。我讓小潘拿出那半個水泥山核桃給他看。

鐵證如山，他無言以對。

“退貨吧！”

小販不吭聲。半晌，囁嚅卻又十分肯定地說：“那不行。”

心知不他會退貨。假冒偽劣歷來是能坑一個算一個，誰會給你退貨呢。

“那就假一罰二。這堆山核桃都應當歸我們了。”好歹我們也知道點消費者權益法。

小販不語。既不說行也不說不行，用以柔克剛計。這倒叫我們先自心軟起來，心想：到底是山里的小販，賣起假冒偽劣來也遠沒有城里人那么底氣十足、理直氣壯。

于是假一罰二就成了小潘一個人的專利。小潘在換掉了摔破的那個“山核桃”后，又挑了一對，連同原來的，一共湊成了三對。這下連石磊也可以送一對了。而我們和小潘那些沒有摔破的核桃，也就不罰不賠，自欺欺人，只當是買了真正的山核桃了。

回程路上，我心中滿是困惑：人們吃的蔬菜、喝的牛奶、穿的衣、住的房、走的路、過的橋、大米食油、化肥農藥……假冒偽劣、無處不在，如影隨行、真假難辨。這到底是怎么了？

據報載，內地供港食品的安全率高達99.999%，連香港衛生局長都表示，這在全世界都是很難得的。可生產供港食品的內地民眾自己，卻難以吃上放心的肉蛋菜奶，缺少起碼的食品安全感。不是不能，而是不為。我們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是誰沒有為民眾履行自己應盡的職責呢？

（作者系財政部國庫司副巡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