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小長假,中國網絡文學界陷入“哀思”——著名網絡作家青鋆和風天嘯在4月初相繼英年早逝。青鋆,這個極富才華的浙江金華女孩,4月2日死于癌癥時年僅25歲,在作為網絡作家的短短3年間,她共發表了幾百萬字作品,深受讀者追捧和喜愛;而風天嘯名氣更大,據百度百科詞條上介紹稱,其作品曾居于百度搜索小說全國排行榜前三名,總數超過近千萬字。
兩位知名網絡作家的相繼離世,一時間在網絡文學界掀起了一場有關“過勞死”的震驚與討論,很多人確信是熬夜碼字奪走了這兩位年輕網絡作家的健康和生命,有的寫手甚至痛下改正工作習慣的決心,更有網絡作家呼吁:“我們約定不熬夜碼字好不好?”
筆者認為,盡管青鋆和風天嘯兩人的逝世是否與“過勞死”有關,目前尚待考證,但他們同行的呼吁與反思卻依舊值得關注。在中國,網絡小說作家確實活得很辛苦,稱得上是典型的計件取酬制,為了滿足讀者天一亮就要看到小說新連載的需求,作者必須在黎明之前完成作品更新,于是,熬夜也就成了新銳作者們的家常便飯。網絡“白金級”寫手唐家三少曾向媒體這樣描述自己的生活:晚上工作,白天睡覺,一夜要寫8000-10000字,白天睡覺做夢也在想晚上要更新的內容,春節也不休息……如此高強度的連續熬夜工作,使很多寫手的身體健康嚴重透支,一身都是病。但他們的生活卻普遍缺少保障,因為他們屬于按字取酬制,因此網站不負責為其繳納任何社保,即便成為了簽約寫手,每月的基本工資也只有區區800元,如果稿費高了,還得繳納個人所得稅。
網絡職業作家行當居然命苦如出租車司機,這其中有他們為了愛好與理想甘愿獻身的成分,但起決定作用的,還是中國網絡文學業難以遮掩的弊端。
據了解,網絡文學并非發源于中國,但它卻發揚光大在中國。以盛大文學的起點中文網為代表,中國網絡文學在世界領域都稱得上是開創了一種獨一無二的新的商業模式——作者先把作品發布在網站公共閱讀區,供用戶免費閱讀,用戶積累到一定數量后,開始收取每千字2—5分錢,網站則通過一整套激勵機制與作者分享利益。在這種商業模式下,中國網絡文學業生產出了天文數字的“文學作品”及網絡作家,難怪坊間傳來盛大文學上市納斯達克的消息。此外,隨著網絡讀者的增多和網絡文學影響力的增大,也將產生兩大弊端:一是催生“垃圾”;二是摧殘作者。
盡管網絡文學不乏精品,但在現有的商業化模式下,建立的卻是一個易出垃圾的機制。網站、作家以及編輯的收入其實是靠讀者投票決定——不管選票是人民幣還是虛擬幣,在這種情況下,網上最受歡迎、網站最樂于推薦、作者最愿意創作的總是那些易討得大多數人歡心的作品,這導致意淫小說一度成為了中國網絡文學的新主流,諸如穿越、異能、后宮、官場等內容紛紛大行其道,而內容稍微嚴肅的作品則乏人問津。甚至編輯也常按讀者口味向作者提出改稿要求,在這種競爭機制下,劣幣驅逐良幣,想按常人邏輯嚴肅寫作的作者將很難生存。
在這種由讀者票決主導的商業模式下,作者將受到兩方面的摧殘:
首先,是來自精神與體力上的摧殘,因為作者與作者之間要競爭獲得讀者的好感,就必須保持高數量、高頻度的更新,你一天更新3次,上傳15000字,我就一日更新5次,上傳20000字,如此高的工作強度豈能不過勞?
誠然,現實生活中確實有不少優秀網絡文學作家收入頗豐,歲入過百萬元,但他們只是整個龐大網絡作家群中居于金字塔頂端的那一小部分,網站向他們傾斜了大部分資源,同時,也拿出涸澤而漁的勁頭逼迫他們玩命寫作。而作家中的“精明”者,則選擇利用已有的個人品牌招募組織團隊,批量制造與銷售文字垃圾。
其次,是來自智力方面的摧殘。在讀者票決的主導下,作者實際上喪失了對作品內容的控制權,他們的寫作必須要使付費閱讀者感覺“更爽”,其結果必然導致“白癡文”大行其道(競賽智力的下限:只要摸準路子,白癡都能寫小說,好作家也被迫學會了注水)。目前,中國有史以來最長的小說據說是張煒的《你在高原》,450萬字,但在起點文學的作品排行榜上它連排名前五都實現不了,據說上面最長的一部書目前有12274833字,而且還沒寫完。
筆者認為,在被弱智市場化主導的網絡文學領域,幾乎沒有傳統的喜劇與悲劇,只有兩個極端化的概念:喜劇極端化為意淫,悲劇極端化為虐派(虐心、虐身)。而作為中國式創新的典范,網絡文學業的繁榮可謂大陸互聯網業的驕傲,但不管在商業上多么成功,作家和文學都依舊是立足的根本,如果文學和作家最后都被玩殘了,商業模式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作者為中國新聞周刊時政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