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薩林斯在其著作《文化與實踐理性》一書中認為,唯物史觀中存在著固有的自然化傾向。這使得人們在學習和應用歷史唯物主義時,往往強調生產力以及經濟基礎的決定作用,從而消解了人本身的文化因素,最終將人們引向了物的關系。而其根本原因在薩林斯看來是因為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最終還是沒有擺脫古典政治經濟學的束縛,其理論背后的支配力量正是生產性的工具邏輯、物的邏輯。
關鍵詞:薩林斯;歷史唯物主義;文化理性;自然化趨勢
中圖分類號:G0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15-0003-04
馬歇爾·薩林斯是美國著名的文化人類學家,他在1972年出版的《文化與實踐理性》中,認為由于歷史唯物主義中存在著矛盾的文化環節與自然環節,尤其在人們的社會生產環節中的自然化趨勢,使得人們始終處于經濟理性的頤指氣使之下,進而使得歷史唯物主義從未真正走出過資產階級意識形態。
一、唯物主義中的“文化環節”與“自然環節”
薩林斯認為,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內部存在著相互矛盾的兩個環節——“文化環節”和“自然環節”,而這兩個環節爭論的內在實質就是文化理性與實踐理性之爭。薩林斯正是以此為突破口,來對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來進行解讀。在此,薩林斯并不是簡單地對馬克思的理論進行全盤否定,正像薩林斯所說的,“馬克思的觀點也絕不是一種幼稚的感性唯物主義”、“馬克思的思想中不可能有任何類似的機械唯物主義傾向”[1]164,而是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出發,一方面,將馬克思視為自己的同道,認為其某些觀點正是自己“文化理性”主張的有力佐證;另一方面,認為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之所以容易走向經濟決定論,就是因為沒有堅持人的文化特征,而是倒向了“實踐理性”,進而抹殺了人的文化屬性所導致的。
(一)“文化環節”的人化特征
在這里薩林斯所說的“文化環節”是指馬克思對于自然的一貫理解,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人格化的自然”。在馬克思的理論中,自然始終是一個歷史概念,人類始終是根據歷史的方式和自身的目的來構建其自然觀的。在馬克思看來,自然永遠是屬人的自然,純粹的客觀自然對于人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這種理解尤其體現在他對于人的本質的理解中,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寫道:“人不僅僅是自然存在物,而且是人的自然存在物,就是說,是自為地存在著的存在物,因而是類存在物。他必須既在自己的存在中也在自己的知識中確證并表現自身。因此,正像人的對象不是直接呈現出來的自然對象一樣,直接地存在著的、客觀地存在著的人的感覺,也不是人的感性、人的對象性。自然界,無論是客觀的還是主觀的,都不是直接同人的存在物相適合地存在著”[2]107。也正像哈貝馬斯所評論的那樣,“自在的自然是勞動主體自然存在物的基礎,它同樣也包含在勞動主體的勞動過程之中。但是,作為人的主觀自然和作為人的周圍環境的客觀自然,自在自然始終是社會勞動系統的組成部分,即它被分解為同一個‘物質變換過程’的兩種要素。從認識論上說,雖然我們必須把自然界設想為一種自在的存在物(Ansichseiendes)。然而,我們只能在勞動過程所揭示的歷史范圍內才能認識自然界;在勞動過程所揭示的歷史范圍內,人的主觀自然和構成人的世界基礎和周圍環境的客觀自然界是聯系在一起的。自此,‘自在的自然界’是我們必須加以考慮的一個抽象物。但是,我們始終只是在人類歷史形成過程的視野中看待自然界”[3]29。而人們對于自然觀的理解也只有通過人的實踐才能實現,正像馬克思所說的,“憂心忡忡的、貧窮的人對最美麗的景色都沒有什么感覺;經營礦物的商人只看到礦物的商業價值,而看不到礦物的美和獨特性;他沒有礦物學的感覺”[2]87。所以說,這種只有通過社會的方式才能與人類發生關系的自然觀,必然依賴于社會已達到的水平和目標:“他(費爾巴哈)沒有看到,他周圍的感性世界絕不是某種開天辟地以來就已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歷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其中每一代都在前一代所達到的基礎上繼續發展前一代的工業和交往方式,并隨著需要的改變而改變他的社會制度。甚至連最簡單的‘可靠的感性’的對象也只是由于社會發展、由于工業和商業往來才提供給他的”[4]48。因此,馬克思在其理論中,關于自然的理解深深根植于人類的歷史實踐之中。
薩林斯之所以特別重視歷史唯物主義中的這一“文化環節”,是因為馬克思的這一觀點有力地支撐了薩林斯提出的“文化理性”的觀點。薩林斯在其人類學的理論派別中,堅決地站在了“文化論”立場的一邊,強調人在社會生活中,是根據自己所設定的意義圖式來生活的,而這種賦予世間萬物以意義的能力,正是人類獨一無二的能力。并以此反對那種以追求自身利最大化為特征的“實踐理性”。所以,在此薩林斯對于“文化理性”的強調正成為其改造和重建歷史唯物主義的有力工具。
(二)“自然環節”中對于文化邏輯的消解
而薩林斯所說的歷史唯物主義中的“自然環節”則是指歷史唯物主義中的主導觀念,但這在薩林斯看來,正是歷史唯物主義中一種教條和退化的表現,其所指也就是歷史唯物主義中所蘊涵的生產力決定論以及經濟決定論。薩林斯認為,“當馬克思在后來的著作中轉向分析社會和歷史本身時,當他發展了他的唯物主義歷史觀時,這種關于知識的理論就成了一個嚴重的缺憾”[1]166。馬克思為了將唯物主義貫徹于社會歷史之中,將自然的自在性和不可化約性移植到社會領域之中,這樣就使得原本在分析自然時所注重的人的意義圖式和象征屬性,在人的社會歷史領域卻處于自然的控制之下,成為了由自然化的經濟基礎所決定的上層建筑的一部分。這樣,在社會歷史領域,文化只有以自然的方式才能呈現出來,這最終使得生產的文化秩序完全被自然化。所以,薩林斯認為,歷史唯物主義在第二個環節,也就是“自然環節”中對于人的文化邏輯的抹殺使得人處于完全被“自然化”的“異化”狀態。
薩林斯認為,在馬克思那里,人與其實踐活動之間的真正媒介是“有效生產的理性的、物質的邏輯,理性為了實現它自身的意圖而運用著這種邏輯,不管這些意圖究竟具有什么樣的歷史特征”[1]174。在這個環節上,人的文化圖式、文化概念,成為了人實現目的的手段,而不是其進行生產活動的目的。社會生產的目的僅僅是按照實踐理性的原則,來實現利益的最大化。這樣,文化所寄居的歷史也就被消解掉了。歷史就從一種原本日積月累的生成狀態,變成了一種與現在斷裂的過去狀態和一種飄忽不定的未來狀態。人們的實踐活動始終都是由理性所支配,而僅僅會在需要時才會想起還有“歷史”這樣一個東西可以作為行動合理性的一種佐證。所以,薩林斯認為,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中,出現了“歷史”,可歷史卻成為一種可有可無的東西這樣的尷尬局面。
從《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馬克思將文化從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中懸置了起來,文化只能服從于物的邏輯:“由此可見,事情是這樣的:以一定的方式進行生產活動的一定的個人,發生一定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經驗的觀察在任何情況下都應當根據經驗來揭示社會結構和政治結構同生產的聯系,而不應當帶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社會結構和國家經常是從一定個人的生活過程中產生的。但這里所說的個人不是他們自己或別人想象中的那種個人,而是現實中的個人,也就是說,這些個人是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能動地表現自己的”[4]29-30。在這里,所說的“經驗”并不是象征的,而僅僅是按照實踐的要求去行動的結果,在此只有實踐才是不可化約的理性,而馬克思在第一個環節所重視的人的文化屬性,在此僅僅是實踐的一種既成結果的表現形態。人從此成為了一種被實踐理性所操控的人,成為了赫伯特·馬爾庫塞所說的“單面人”。
二、唯物史觀中的“自然化趨勢”
薩林斯認為,在歷史唯物主義的第二個環節,由于馬克思過分地強調實踐理性在其理論中的作用,而對人的文化屬性或者說意義屬性進行消解的直接結果,就是使得歷史唯物主義出現自然化的趨勢。因此,可以說對于唯物史觀的自然化解釋,本身就存在于馬克思理論思想的原生形態之中。而這也是為什么馬克思之后的讀者和理論應用者容易偏向于經濟決定論的原因之所在。
(一)生產過程的自然化
生產理論對于馬克思的整個歷史唯物主義來說,可謂是整個理論的基石所在。正如恩格斯總結的那樣,“正像達爾文發現有機界的發展規律一樣,馬克思發現了人類歷史的發展規律,即歷來為繁茂蕪雜的意識形態所掩蓋著的一個簡單事實: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質的生活資料的生產,因而一個民族或一個時代的一定的經濟發展階段,便構成為基礎,人們的國家制度、法的觀點、藝術以至宗教觀念,就是從這個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因而,也必須由這個基礎來解釋,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做得相反”[5]574。所以說,馬克思的歷史理論是建立在其生產理論的基礎之上的。而像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生產關系一定要適應生產力的發展水平等一系列的經典理論都是建立在馬克思的生產理論基礎之上的。所以,薩林斯的批判,對于整個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的批判將是釜底抽薪式的。
在歷史唯物主義中,馬克思認為,“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就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4]32。人肉體的生物性需要是人所有實踐活動中最基本、最基礎的要素,只有先滿足了這一基本需求,才能從中發展出其他的需求。所以,這在馬克思看來,是不以人的主觀意識為轉移的,是必然的法則!在這里,馬克思將唯物主義應用于人自身,將人看成是物質的,不僅人自身是自然的產物,而且人的第一歷史活動也是受物質需要所支配的。這樣人們為了生存而進行的物質生產活動,就一定也是物質的,而且是不以人的意識為轉移的。而且,“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4]25。所以,在馬克思那里,人類的生產活動被完全自然化了,生產活動不是人決定的,而是人被自然邏輯所驅使必須去進行物質生產。由于在馬克思的理論中,生產是處于基礎位置,起決定作用的因素,所以,在生產活動之上所產生的人的意識、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以及所有文化因素,也都要受到生產的自然邏輯所支配。所以,薩林斯認為,馬克思在其歷史唯物主義中將社會的所有因素都歸之于生產活動,然后再將其指向其背后不變的物質規定性。這樣的例子在馬克思的著作中有很多,如手推磨是封建社會的標致,而蒸汽磨則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標致,生產工具的進步被馬克思看做是社會進步的標致,但是社會前進的動力——生產力卻是不以人的意識為轉移的,而是以生產工具、生產方式為代表的物質力量所決定的。薩林斯進一步指出,馬克思之所以將社會的其他因素都歸結于生產活動,是因為馬克思將“生產”的范疇定義得過于寬泛。在生產過程中,生產關系和文化形態也隨之被生產出來。因此,馬克思在其唯物史觀中,只注重了生產領域中的生產關系,而忽視了對于生產領域之外的社會關系以及社會的文化意識形態。
(二)需要的自然化
薩林斯認為,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中,不單是生產過程被自然化了,而且人的需求也被自然化了。我們在上面分析馬克思的生產理論的時候,就已經提到過,馬克思為了在人類社會歷史領域建立起一個唯物主義的世界,必須將其社會的基礎——生產活動建立在物質的基礎之上。而馬克思的切入點就是人的需要!
馬克思確信,人類必須首先滿足了吃、穿、住,才有可能進行其他歷史活動,但是薩林斯認為,馬克思對于人的需要僅僅停留于滿足于吃、穿、住上,卻沒有發現其實飲食、衣著、居住這些人的基本需要也是一種歷史概念。“在《資本論》中,馬克思花費了大量時間來解釋為什么一定數量的小麥和幾百磅的鐵是等價的。雖然他用平均必要社會勞動來計算等價率的回答確實是非常精彩的,但是這并沒有告訴我們為什么必須是小麥,為什么必須是鐵:為什么是某些物品而不是其他物品被生產出來,并用于交換”[1]191。這是因為,馬克思將物品的使用價值看成是與人的需求是直接對應的,所以這些問題在馬克思看來是不證自明的。由于馬克思在理論中所關注的需要是人的最原初的、最基本的需要,是建立在物質生產之上的,其需求系統中所包含的文化要素已經被馬克思給剝離了出來,所以,馬克思面對的人的需要只是被自然化的需要。因此,馬克思僅僅知道人餓了會吃動物的肉,然而他卻不知道或者說是根本不關心,歐洲人為什么吃牛肉而不吃狗肉,為什么只吃動物的肉而不吃動物的內臟這樣的問題。
不僅是人的最原初需要被馬克思自然化了,而且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隨之帶來的更加豐富的人的需要,在其理論中也被自然化了。馬克思認為,隨著社會生產力的進步,人們除了滿足自身的物質需求,還會滿足自身的精神需求,人們對于藝術的追求就是一種更高的需要。而且隨著馬克思所說的共產主義的到來,人們還會擺脫“異化”狀態,實現全面發展的自己。然而,所有這些美好向往的前提,則是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水平。正如馬克思在《1857年手稿》中說的那樣,“生產力的自由的、無阻礙的、不斷進步的和全面的發展本身就是社會的前提,因而是社會再生產的前提”[6]541,所以,馬克思還是最終將其歸之于社會的經濟基礎以及背后的物質力量。因此,薩林斯認為,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中,最終起支配作用的始終是生產性的工具邏輯、物的邏輯,而不是象征的文化邏輯。而這種起支配作用的工具邏輯或實踐理性恰恰正是最正宗的古典政治經濟學觀點,因此“歷史唯物主義歸根結底仍然是一種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形而上學”[7]。
三、歷史唯物主義:資產階級社會的自我認識
薩林斯在對歷史唯物主義理論批判的最后得出結論,認為歷史唯物主義其實是資產階級社會的產物,是資本主義社會的自我認識,其理論只能應用于現代社會,而不是所有社會歷史形態。就像每一時代的人身上必然會打上鮮明的時代烙印一樣,馬克思的思想理論也自然呈現出鮮明的近代資本主義的特點——對于理性的無上推崇。
從薩林斯的著作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對于馬克思的態度是非常矛盾的,他一面對馬克思無上推崇,而又對其進行嚴厲地批判。其實薩林斯的思想是非常清晰的,作為一位文化人類學家,他始終強調文化秩序的決定作用,將文化理性看成是指導人們行動的中介力量,從而反對技術理性對人們的控制。其實在《文化與實踐理性》一書的一開始,薩林斯就已經表明:“人類學的最高目標必定是和批判的唯物主義相一致的:‘幫助人們脫出他們自制的尚未覺悟的經濟決定論牢籠’”[1]2。而且他的思想也深受馬克思的影響,然而,薩林斯之所以會對歷史唯物主義進行批判,是因為在薩林斯看來,馬克思雖然在唯物史觀中揭示了資產階級社會中人們之間的關系,由于商品拜物教而變成了物與物的關系,然而,由于馬克思在理論中對于生產關系以及文化意識形態的忽視,使得人們又重新回到了經濟理性的控制之下,仍未走出經濟決定論的牢籠!而這其中的根本原因,在薩林斯看來就是因為西方社會從其誕生的那一天起就被賦予了理性文化,對于理性的無上推崇是近代資產階級社會的固有特點,因此,作為時代精神精華的馬克思理論也必然會帶有那個時代的鮮明特點。所以,為了完成被時代所困的馬克思沒有完成了理想——“幫助人們擺脫出他們自制的尚未覺悟的經濟決定論牢籠”,薩林斯希望在批判的基礎上對歷史觀進行重建。
薩林斯認為,“在馬克思的歷史分析中,經濟理性的實質是不證自明的,直接來自于生產的自然必要性”[1]209,對于這些我們在上面已經論述過了。而馬克思的理論之所以會受到經濟理性的支配,是因為其理論反映的近代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當時也正是被這種經濟理性所籠罩。所以說,馬克思的理論還是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
薩林斯認為,理性文化一直以來就是西方社會的文化傳統。從赫拉克利特的“邏各斯”發展而來的理性文化,以及以基督教神學為代表的傳統價值體系,自古希臘以來一直作為西方社會的主流思想影響著人們。然而到了啟蒙運動后期,理性卻逐步地成為了一個無所不能的至上權威,人們只可以運用理性來認識和評價一切,決不允許做非理性的事,一切非理性的事物都成為了理性的敵人。以倫理、宗教為代表的傳統價值體系就首先成為了理性要批判的對象。而深受傳統價值思維影響的人民就自然成了腐朽落后的代言人。所以,當時的啟蒙思想家們認為,人的一切墮落和社會的一切罪惡都源自于人的愚昧無知,所以只要將知識傳授給他們,讓人民接受知識的洗禮,這些丑陋邪惡的東西就會灰飛煙滅。在這種心態和認知下,啟蒙者就成為了理性的代言人,是人民的導師和拯救者。而人民卻成了不會思維的動物,只知道被動地接受啟蒙思想家們給予他們的知識。這不僅使得啟蒙者和被啟蒙者之間出現了巨大的鴻溝,而且也導致了一種以新的成見代替舊的成見的一種格局。而這與啟蒙初期,伏爾泰所說過的“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樣的宗旨早已背道而馳了。
并且,隨著科學技術的巨大發展,人們親眼看到了科技力量給人們帶來的好處,而這也大大強化了科技背后理性的邏輯力量,使得人們在工作中越來越追求操作過程的客觀化、精確化,以及工作效率的最大化。而人們在這種理性的操控下,也變得越來越刻薄無情、斤斤計較??茖W技術和理性的聯手,使得人們更加相信科學知識的力量,認為只要運用理性就可以解決社會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這其實是一種十分美好的愿望,然而理性卻在人們的無上推崇之下,逐步地走向了至上的權威,人們用理性殺死了上帝,而使理性成為了新的上帝。理性由此變成了韋伯所說的“技術理性”、“經濟理性”。
而這種經濟理性,正是整個現代西方社會的思維方式,是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精神實質。“從各方面來看,其過程是一種物質利益最大化的過程:即眾所周知的稀缺手段的配置的目的在于實現最大可能的滿足——或者就像凡勃倫所指出的那樣,以對方當事人為代價來免費獲取。在生產方面,物質利益采取了剩余貨幣價值的形式。對消費者來說,它大體上可以理解為是支付貨幣之后所得的‘實用’回報;但即使在這里,產品的吸引力也在于它聲稱具有各種可用的代替產品不能企及的優越性能”[1]217,在薩林斯看來,人們的實踐活動受到文化秩序的指導,因此,處于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人們也必然受到其理性文化的左右。然而由于其理性文化走向了技術理性,在社會的各個領域消解了價值、自由的作用。這也就使得人們的行為活動受到技術理性的控制。而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中對于生產以及背后隱藏著的技術理性的強調,使得人們的實踐活動失去了文化價值因素的調節作用,最終使得人們赤裸裸地暴露在技術理性的暴虐之下。而這也正是近代資本主義社會所固有的特定文化所賦予馬克思的,是馬克思無法逃脫的時代困境。
所以,薩林斯最后得出了“歷史唯物主義其實是資產階級社會的自我認識”這樣的結論。由此也為歷史唯物主義的適用范圍作了進一步的說明:馬克思在歷史唯物主義中,是以資產階級社會為解釋原型,而且是在技術理性文化下所作的理論模型。因此,作為一種揭示資產階級社會運行本質的理論形態,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是非常優秀,而且是他人很難超越的。但是它并不適合作為解釋整個人類歷史和人類世界的理論形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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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石 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