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導入】
名家自古以來就為人們所仰慕。這不僅僅在于名人身上有奪目的光彩,更在于其對人們的浸染與熏陶。他們中有科學家,也有文學大師,等等。我們既看到名家對事業的無限熱愛,又看到他們追求理想時的努力奮斗與道德修養的崇高。這些名家不僅銘刻著時代的印記,成為值得推崇的文明成就中的一部分,而且他們的理想與人格在其生命中也譜寫出了華美的篇章。
選文1
三見孫犁
□苗得雨
在我崇敬的作家中,孫犁是一位。見過三次面,文字聯系多些。這位老作家,不大樂于參加活動。孫犁主張“文人宜散不宜聚”,我理解他的意思是,從文這事,要不得虛浮,應坐得住,潛得下心。
大約在1956年,他來過一次山東。有一天,王希堅伴著他在走廊過道上走,我遇上了,希堅即停住向我介紹說:“這是孫犁同志!”我十分驚喜,因我在此之前已讀了他的長篇《風云初記》和許多短篇,已成了迷愛他作品的一個讀者。他個頭高高的,很瀟灑,但樸素、和藹,像個鄉間秀才。當希堅向他介紹我時,他笑著連忙說:“知道!”接著轉身小聲對希堅說:
“唔,是個大小伙子了!”我說:“我愿讀小說,您的作品,我很喜愛,尤其《風云初記》……”孫犁聽著,笑著,點著頭。然后,我們三人一起說了些別的,就急急分手了。
1985年5月,我去東北采訪,經天津,住了幾天。中間,一天上午與朋友一起去看望他。他正在整理書,雖已過了古稀之年,還是瀟灑、樸實的老模樣。我講了我有過多本他當年的書,因送人都沒有了,多年后才又搜羅到的故事。孫犁聽了,笑說:“我也是這樣,一個‘文革’,什么也沒有了,《風云初記》還是‘文革’過后朋友冉淮舟把他存的那本給了我。”我說:“我常對人分析,我覺得您作品的特點是樸素、自然、真情
美。”他聽著,笑了笑。我又說:“我發現,您是用詩寫散文,用散文寫小說,用短篇小說寫長篇小說……”他還沒聽完,就哈哈大笑,沒說什么,一邊簽字送我一本他新出的《書林秋草》。我出差在東北的過程中,仔細讀了那書。書中對文學各門類,都有精辟的闡述。
第三次見面是在同年9月,全國解放區文學研究會在天津開成立會。研究的中心題目是“通俗文學與嚴肅文學問題”。孫犁一直靜靜聽著,中間像自言自語似的插了一句:“文學,怎能不是通俗的?”我在一旁琢磨,我想到鄭振鐸的《俗文學史》,文學不但有俗,還有俗文學一個大種類,還將許多名著都列到了“俗文學”的范圍。大家說了一陣后,孫犁才說:“恐怕,你們說的那些,根本就不是文學?”停了停,他又說:“蒲松齡的《聊齋志異》,是文言文,也很通俗。還有,很有意思的俚曲,那可是不容易寫的……”大家說:“對呀,關鍵在文學就應當是文學!”
我出的一些作品集子,差不多都送他指正。他幾乎每收到都有回信。一次來信說:“今日拿到惠寄大作三種,甚為感謝。近年不斷收到您的新作,知道您執著地創作,深為欣慰。我近年多病,今年心臟又出毛病,寫作已經很少,質量亦差,唯有寄希望于壯年人了。”
(選自《散文·海外版》2010年第4期,有刪改)
選文2
錢學森的遺產
□安 然
每一顆巨星的隕落,都會讓我們傷感一番,都會讓我們頭頂的星空暗淡些許。然而,似乎很少有一顆巨星之殤,會如錢學森的離去一樣,引起從上至下的深切關注。
在中國,很少有一位科學家能取得如此卓越的專業成就,同時其命運又與政治、民族、時代有如此緊密的聯系,更鮮有一位科學家,如此廣泛地涉獵如此廣泛的領域。
在中國,錢學森不僅是一位科學家的名字,而且是對“科學家”這個詞的最生動的詮釋。
大多數人從走進學校的那一天起就認識了他——教學樓的墻壁上總是懸掛著中外科學巨匠們的畫像用以激勵學生,錢學森就是其中的一位。俊逸的外表、儒雅的氣質、和藹的微笑、深邃的目光、圓闊的額頭、稀疏的頭發,在無數青年人的腦海里,錢學森定格了一個完美科學家的形象。
在這個國家,對錢學森的尊重,幾乎就象征著對知識、對科學的崇尚。
導彈、衛星、空氣動力學、航空工程學,錢學森的專業領域雖然并不直接關乎民生,但是,這位科學家的故事卻能夠被許許多多普通老百姓津津樂道,因為他不僅是一位科學家,還是一個愛國者、一名軍人;是一種精神、一種驕傲。一個從美國人的軟禁中掙脫出來返回祖國的科學英才,他的故事本身就是一個傳奇。當這個故事契合了中國人傳統中的家國情懷和現實中的政治熱情的時候,一個科學英雄就矗立起來了,早已超越了科學技術本身。而他所創建和領導的航天事業,讓他的祖國能夠發射導彈,把衛星送上天;讓一個處在冷戰時代的落后國家,迅速擁有了強大的防御能力——對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發展大計來說,錢學森的功績似乎如何解讀都不為過。
這位中國的“導彈之父”不僅是一名技術專家,還被認為是一位文、理、工結合型的科學家。
在20世紀80年代初,他提出了由系統工程、系統學、開放的復雜巨系統等理論組成的“系統科學”思想。至此這位備受尊崇的科學家似乎找到了解讀科學問題的萬能鑰匙,他快速地掙脫了“導彈軌跡”的束縛,沿著“馬克思主義哲學”和“系統科學理論”的路線,開始了一場對不同領域的科學技術問題的全面解讀。
功成名就的錢學森著迷于以他從航天技術的實踐中提煉出來的系統科學的方法,去解讀社會和自然科學領域形形色色的問題。在這個永遠對世界充滿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的科學家眼里,科學無禁區,思想無禁區。
盡管讓他的同胞最為自豪的,還是他那些最為“宏大”的作品——震天動地的導彈、劃過蒼穹的衛星,但理解錢學森,僅有這些是不夠的。
(選自《中國新聞周刊》2009年第41期,有刪改)
選文3
心儀沈從文
□崔國發
對于沈從文,我真是心儀已久。大學時代,我就讀到了先生的小說《邊城》,被這部田園牧歌式的杰作所吸引。小說所描寫的川湘交界的茶峒和小溪白塔邊的獨戶人家:祖父、少女翠翠和那只善解人意的黃狗,給我展示了美的人性和詩的意境。
我愿意津津樂道沈從文,因為他把湘西的千里流水和武陵山系十余縣的水光山色、風物人情寫得卓有情致,使我一睹“化外之地”的山寨和碼頭上寧靜秀美而又古樸奇幻的風俗畫。在我的眼里,沈從文先生就是一只清幽迷人的楚地鳳凰。至少在我看來,那些文學史書上對于先生的創作及其評價的分量是遠遠不夠的。
而我心儀沈從文,不僅僅是因為他從容編織出的一篇篇錦繡文章,更多的是他的人品,他對于人生的那種“自主沉浮”的態度。
他不過是一名平常的湘西之子,雖然他的家
庭曾是當地名流;他其實也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
“凡夫俗子”。他早年讀書時也間或逃學,且一再說謊,躲避逃學應受的處罰。但他與旁人又不一樣,別的孩子逃學多半是好耍貪玩;他逃出學塾,是想到太陽底下“去認識大千世界微妙的光,稀奇的
色,以及萬匯百物的動靜”,或泅水,或爬山,或釣魚,或打獵,或逛街,或趕集……即便是在孔夫子牌位前罰跪和受笞時,他也想象著外面精彩的世
界:那河中的鱖魚被釣離水面后潑剌的情形,那天上的風箏隨風放飛,自由自在的情形;那空山中的黃鸝歌鳴以及樹木上累累的果實垂掛的情形;也許這就是沈從文,真正讀進去的全是用“人、事”寫成的包羅萬象的“大書”。他說這本書色香俱備,內容充實。
沈從文沒有如庸者那樣對自己的命運卑躬屈膝與退避三舍。和他筆下那些蘇醒過來的靈魂一樣,他懂得騷動與反抗。所不同的是,其作品中主人公的某些騷動未脫離盲動狀態,而沈從文先生,卻是他自己人生的主宰。他甚至在北平報考大學失敗,而不愿做仰人鼻息的小職員;他也曾遭受失業、貧困和世人的白眼,而堅持到北大旁聽,在“窄而霉小齋”里伏案寫作,更何況當時,他只是一個小學尚未畢業,連標點符號的使用還不熟悉的人!他甚至像一棵小而無根的浮萍,風是如何吹——風的去處,便是他的去處。他也不怕投稿泥牛入海,杳無音訊,不怕遭到某編輯的當面嘲笑。這并不影響他操縱自己的命運,讓勝利屬于強者,在茫茫人海之中,去尋找自己的安身立足之地。他是一個耐寒力、耐饑力、耐挫折力極強的人,“簡單愚直”,堅忍不拔,見賢思齊,他是真的相信自己。
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對先生倍加仰慕。“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他的那種進取的勢態,讓人肅然起敬,血沸神馳。
(選自《銅陵日報》電子版,有刪改)
【對比鑒賞】
這三篇文章都是以描寫人物為主,從不同角度、不同側面表達了對名家的仰慕之情。由于文體不同,三篇文章的寫法亦各有特色。
一是謀篇布局的結構方式。《三見孫犁》為了表現作家孫犁平易近人、樂于助人和潛心從文等品質,按照時間的推移分三個階段來寫:
1956年初次見面給“我”的印象;1985年5月與朋友一起去看望孫犁;1985年9月在天津參加全國解放區文學研究會時第三次見面。這樣行文使零散的材料系統化,使所描述的事件、人物有次序地呈現出來。《錢學森的遺產》為了突出表現著名科學家的成就,按照“總-分-總”的結構進行寫作。文章開頭部分先對錢學森的成就做了總的評價,接著分別介紹錢學森在眾多方面做出的貢獻,最后以“他那些最為‘宏大’的作品……僅有這些是不夠的”總結性的句子收束全文,脈絡清晰,層次分明。《心儀沈從文》則以“我心儀沈從文”為感情主線來貫串全篇,把“我”對作家沈從文的仰慕之情抒發得淋漓盡致。
二是選材和寫作角度。《三見孫犁》一文中,作者寫了三次和作家孫犁見面,每一次既有側重點,又體現了文章主旨。第一次見面側重孫犁的肖像描寫,因為成功的肖像描寫不僅能夠使人物凸顯在讀者眼前,而且可以表現人物的身份、地位、經歷等,從而揭示人物的性格特征。第二次見面側重自己和他的對話。對話描寫能充分展示人物的性格特點。第三次見面側重于描寫孫犁對文學的見解。《錢學森的遺產》一文中,作者重點抓住錢學森在航天事業以及文、理、工等方面的突出成就去著筆,顯得詳略得當。《心儀沈從文》一文,作者對文學大師沈從文心儀已久,要寫的內容也很多,但作者僅從三個方面去寫:他的文章、他的人品、他的人生態度。這樣既節省了筆墨,又較全面地寫出了沈從文的人格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