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棗莊方言“擱”字語法化解析

摘 要：文章運用語法化以及介詞相關理論分析了棗莊方言中“擱”字的語法化途徑，根據棗莊方言“擱”字共時使用的幾種情況和人們日常使用習慣，探討了“擱”字的歷時語法化過程，即從實義動詞虛化為賦元動詞，而又進一步虛化為介詞；運用語法化的漸進性理論探討了棗莊方言中“擱”字幾種使用情況并存的原因。

關鍵詞：語法化 “擱” 漸進性

棗莊，位于山東省西南部，當地人們日常所說的話即為棗莊方言，是中原官話鄭曹片的分支。棗莊方言多與普通話相似，然又有很多特別之處，本文所講“擱”極具棗莊方言特色。對此，棗莊籍褚晶曾做《山東棗莊方言中的介詞“擱”》一文，認為棗莊方言中介詞“擱”可引介處所、時間、方位，并將其與普通話“在”、“從”做了比較，最后提到與普通話“到”對應的特殊現象以及“擱”的動詞性，為筆者提供了資料，然其文只言語言事實，并未做深入理論分析，筆者感懷，故現討論如下：

一、語法化之介詞理論概述

HopperTraugott將語法化定義為：“這樣一種過程，詞匯項和結構進入特定語境從而服務語法功能，而且，一旦發生語法化，就繼續發展出新的語法功能”[1] 。在語法化過程中往往伴隨有語義抽象化、去范疇化、語音形式磨損等現象。常見的語法化方式有形態變化、使用獨立或半獨立的虛詞、變換語序等[2] 。

介詞的產生和發展與語法化密切相關，因為介詞往往是由動詞、名詞及副詞虛化而來的，這個過程自然是語法化的過程。漢語中完全虛詞性的介詞很少，大多介詞還處于在由實詞向虛詞語法化的進程中[3] 。

“賦元”理論在這里有著重要的解釋作用。其中，賦元虛詞指具有賦元功能的虛詞包括前置介詞、意義虛化了的方位詞、個別助詞；而有些實詞本身能賦予句法位置默認題元，不需要另用賦元虛詞，這種具有賦元作用的實詞叫做賦元實詞。賦元實詞是實詞語法化的重要來源，其獨特的句法和語義性質對語法化研究有重要作用。[4] 其中，賦元動詞是本文的討論點之一，它在句法和語義上相當于一個普通（即非賦元）動詞加一個賦元介詞。“擱”相當于“位于”“放于”時，有賦元動詞的一面。

劉丹青指出，語法化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只有漸變，沒有突變。[4] 在語法化由實到虛的過程中存在很多中間模糊狀態，而棗莊方言中“擱”字正處于這種狀態中，現就所掌握材料作如下分析。

二、棗莊方言“擱”的語法化

在棗莊方言中，“擱”字有動詞“放置”義，還有介詞“在”“從”“到”義，請看下面的例子：

（1）媽，電話本放擱哪來？ （媽，電話本（應）放到/在哪里啊？）擱桌子上吧。（放桌子上吧。）

（2）媽，電話本放擱哪來了來？（媽，電話本放在/到哪里了啊？）擱桌子上了。（在桌子上了。）

從上兩例中，我們可以看出，在棗莊方言兩例的問句中“擱”字的定性存在爭議：在（1）例的答語中，“擱”是動詞，為“放置”義，（2）例的答語中“擱”字趨向表示介詞“在”。事實上，棗莊方言中“擱”的動詞“放置”義使用已經非常少見，現只見于祈使句中，如（1）例中答語，再如“把東西擱桌子上吧（把東西放桌子上吧）”、“擱屋來吧（放屋里吧）”等等。而在例（2）答語中，“擱”已基本虛化為介詞“在”。需要注意的是，在由動詞“放置”義虛化為介詞“在”的過程中，還有一個必經階段，即“擱”賦元動詞義階段，請看下面幾例：

（3） 他擱家來了。（他在家里了。）

（4） 小李擱這來了嗎？（小李在不在這里啊？）

（5） 我擱上海來。（我在上海呢。）

如以上三例，“擱”均為賦元動詞，都有“位于”義，保留了“擱”字表“在”動詞義的性質。“擱”表“在”的動詞義，實則為賦元動詞，它在句法和語義上相當于“放在”、“放于”，這是判斷“擱”為賦元動詞的原因之一；其次，虛詞可以標記題元而不能有題元，上例中包含了方所題元“家”、“這里”、“上海”，因此，此處“擱”字仍不是虛詞，而是賦元動詞，這是“擱”字開始語法化的標志。

“擱”的賦元動詞性，在“放擱”義等普通動詞加賦元動詞的結構中卻又變得模糊，既不完全符合賦元動詞的要求，又沒有虛化為介詞，如例（1）、（2）問句及（2）例答語中“擱”字正處于這種中間模糊狀態。但這種情況卻使“擱”字介化這種情勢進一步強化，與動詞義進行相互競爭，產生了新的用法，請看下面幾例[5] ：

（6） 我一般都是擱食堂吃飯，外邊不干凈。（我通常在食堂吃飯，外面不衛生。）

（7） 我擱他家見過這個玩意，怪好玩。（我在他家見過這個東西，挺好玩的。）

（8） 他是擱北京出生底。 （他是在北京出生的。）

（9） 我這個衣服是擱商場（里）買底。（我這件衣服是在商場里買的。）

（10）你把這個事給我擱腦子里好好想想！（你把這個是給我在腦子里好好想想！）

在以上五例中，“擱”的賦元動詞義功能迅速弱化，以例（6）為分析對象，此時，“擱食堂吃飯”既可以分析為連動短語又可以分析為狀謂短語。在分析為連動短語時，“擱”仍為賦元動詞；而分析為狀謂短語時，“擱食堂”是狀語，是修飾謂語“吃”的，此時，“擱”的動詞功能已減弱到最低，趨向于介詞了。這表明“擱”的介詞性戰勝了動詞性，已虛化為具有介詞特性的詞。再如：

（11）我剛擱上海回來。（我剛從上海回來。）

（12）我是擱門縫看見底。（我是從門縫看見的。）

在這兩例中，“擱”字表示介詞“從”，是虛化比較徹底的階段。

由此而視，“擱”字在棗莊方言中使用情況比較復雜，其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語法化的漸進性。語法化的漸進性使得“擱”字多種意義并存，虛實相用，但總體上“擱”正向著全面虛化的方向發展，是沿著實詞虛化的道路發展的，這是方言語法化研究的寶貴材料。

使用頻率高，發展速度快，就表明其與人民生活貼近；使用頻率低，表明其離人民生活較遠，其語法化已經基本結束了[6] 。棗莊方言中“擱”字使用頻率最高的是介詞“在”義，這表明它已經實現語法化了，而并存的情況由于語法化的漸進性則是不可避免的。

如上文所述，例（1）、（2）問句中的“擱”字雖難定性，二者卻都有語音弱化的現象，但也有細微差別，即（2）例比（1）例弱化更為明顯，這是因為（1）例中“擱”仍具有較強的動作趨向，是表事物將要存儲的位置，而在（2）中“擱”字進一步虛化，已沒有動作趨向，語音弱化也更為徹底。“擱”字這種語音弱化的現象是其語法化進程中必然出現的一個現象。這一階段二者界限不太清楚，處于模糊的中間狀態，這實際上是“擱”字語法化正處在重新分析過程中的現象。重新分析是語法化的重要機制，它基于整體和部分、部分和部分等鄰近關系的重新組合，可能導致句法結構和詞語意義的變化[7] 。

三、結論

本文運用較新理論對棗莊方言中“擱”字進行了分析，是對棗莊方言理論研究的探索性研究。通過對當前“擱”字使用現狀的語言事實的調查研究，對“擱”字從實義動詞到賦元動詞再到介詞的語法化歷程做了簡要分析，但并沒有具體闡述在這個過程中“擱”動詞義是如何與介詞義相互競爭而逐漸虛化的，理論上有待于進一步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