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優秀作家筆下,地名的運用往往也是構思鏈條中有機的一環。在作品中或取新名,或借用現成地名,或直錄原名,都能通向人物的感情世界,從特殊的角度折射出文旨。
一、“極樂公園”。這是根據文義臨時取的地名。《項鏈》的結尾這樣寫道:“有一個星期天,她到極樂公園走走,舒散一星期來的疲勞……”在主人公命運即將發生劇變的場合,莫泊桑把公園取名為“極樂”,絕不是信筆所至,而是蘊涵豐富的妙筆。我們“顧”“極樂”之“名”,所思之“義”至少有三:一是烘托心情。主人公瑪蒂爾德為了攢錢償還“可怕的債務”,硬撐著干自己難以勝任的繁重勞動,歷經十年艱辛,終于“債都還清了,連那高額的利息和利上加利滾成的數目都還清了”,此時她的心情由驚恐、痛苦、沉重轉為輕松、愉快、坦然。將“公園”取名為“極樂”正好表達了她的這種心情。二是伏筆。小說結尾,瑪蒂爾德得知項鏈是假的,一下子又跌入痛苦的深淵。所以“極樂”實為伏筆,它與結尾瑪蒂爾德的“極悲”形成鮮明的對比,文章這樣前后照應,產生以樂寫悲,悲愈悲的藝術效果。三是暗寓諷刺。作者通過園名“極樂”暗示讀者:在那金錢、地位主宰一切的社會里,有的只是部長、貴婦人之流的“極樂”,像瑪蒂爾德這樣深受虛榮心之害,不乏誠實正派,寧可傾家蕩產也要還清債務的下層婦女,只能承受種種“極悲”,何來“極樂”之有?作者就這樣把諷刺的矛頭指向了資產階級上層社會,曲折地揭露了當時社會虛偽、欺騙、腐朽的本質,增強了小說的批判性。
二、“日暮里”。這是原有的真實地名。《藤野先生》中寫到一個細節:“從東京出發,不久便到了一處驛站,寫道:日暮里。不知怎的,我到現在還記得這名目。其次卻只記得水戶了……”作者魯迅為什么對“日暮里”比“水戶”等地名記得更清楚呢?這“不知怎的”中的“怎”又指什么呢?當時魯迅見此“名”有何感悟呢?抱著尋求救國救民之路的心愿到日本求學的魯迅在異邦見到“日暮”兩字,不禁產生思家之念。可此時的“家”,列強橫行,軍閥割據,哀鴻遍野,民不聊生。魯迅觸“名”傷情,“日暮”兩字激發了他強烈的愛國情感和憂患意識,給了他極大的刺激。“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這種由“日暮”思鄉引起的“愁”,怎能不在魯迅心中留下深刻的記憶?魯迅筆下這一地名,給讀者許多豐富的聯想。
三、“北海”。這是借用的現代地名。蕭乾的《棗核》中那位美籍華人親自選石頭“開車到幾十里外,一塊塊親手挑選”“論公斤買下”“用汽車拉回來”,然后構成景點,將北京名勝“北海”之名“移植”于此。作者用繁筆寫著“北海”,就是因為朋友不僅移了“名”,而且融情入“名”,把那思鄉憶舊、熱愛故土的一腔癡情表達得深沉感人,使名、物、情和諧。一“名”之移,傳情顯旨,確為妙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