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 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相信大家對李商隱的這首千古名篇絕不陌生,一直以來大家或許更多的是把它當做一首纏綿悱惻的愛情詩來演繹,而我今天更愿意從另一個角度、從生命某些不可躲避的悲劇這一特質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感受……
李商隱是中國詩歌史上少有的以表現心靈世界見長的詩人,也是晚唐這樣一個“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特定時代一個悲劇性的生命意象。尋訪他的生命軌跡,我們不難看到,他始終都困擾在悲劇情境之中,難以自拔。他的詩歌哀傷婉轉、潛氣回轉,呈現出一種憂隱感傷的情調和殘缺朦朧的美感特征。
正是這份幽隱的感傷,這份傷逝的情懷,使義山心中年少自詡的驕傲都退居一旁,更深層次的生命意識開始萌發,在《錦瑟》中敲響了傷逝憂生的悲哀鐘聲!傷逝本身就是在某種意義上對于現實的否定,對過往的一種追憶和悔嘆!是詩人努力尋求心理平衡的一種安慰劑,使詩人所受的委屈抑郁發泄出來,讓“錦瑟華年”之時卻只能“珠遺滄海”的悲恨漸漸淡忘,是一種自我調解和解脫。
生命在無奈中蹉跎,正如同詩人所吟“莊生曉夢迷蝴蝶”——追憶華年,想到的卻是理想的幻滅,抱負難酬。生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地被損耗,而在這個過程中,生命價值卻無法實現,只能無為地奔向終極的死亡。這對于懷抱“欲回天地”之大志的李商隱來說是殘酷的,所以詩人選擇把目光從現實的絕望轉向幻想王國,尋求心靈的暫時性超脫。“迷蝴蝶”,“迷”字說的是一種“癡迷”,是一種沉溺。當他夢為蝴蝶的時候,是美麗、快樂、多姿的,所以他很自然地沉溺在這種美好的感情中了。可是這種情感如同一個美好的短暫的夢,那么快就醒了。正因為詩人太清醒了,所以無論他在現實還是在精神王國里,他都難以尋找到一種永恒的美。
“望帝春心托杜鵑”,詩人清醒地意識到人生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那么短暫,那么的無可奈何之后,他就希望自己在死后,也能像“望帝”那樣,有一份多情,執著地追求著什么。這種追求和向往的心會變成蝴蝶、變成杜鵑,而且永遠不會消失。就算變成了一只小鳥,還要不停地叫著“不如歸去”。這種啼血的哀鳴讓我們更切實地感受到了義山詩中那種被壓抑卻很強烈的追尋而不得的惆悵哀傷的情感!
痛苦的人生體驗伴隨了李商隱的一生,而這痛苦體驗與他憂郁內向的個性傾向扭結在一起,形成了他深入肌理的傷逝的情懷。這種傷逝是對人生的,而李商隱投入其中的情感強度,足以使他的人生選擇及詩歌創作都帶上一種哀怨不勝、低回婉轉的情思。而這首永恒的《錦瑟》真是在帶血地向我們訴說詩人不甘沉淪,卻又無望地掙扎也無法擺脫的悲劇心理。而千百年來,這種哀傷渺遠的百轉愁情感動著一代又一代人,引發了無數人相似的心理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