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寂寞的平原

《你我走過的日子》寫于2009年，作者是北京詩人大衛。大衛原名魏峰，江蘇睢寧人，因為著名的玉蘭花組詩被文學界評為獨一無二的“玉蘭詩人”。

《你我走過的日子》是一首寫給父親的詩。這首詩沿襲了大衛一貫的“靜水流深”式寫作風格，言語樸素自然，不著濃墨重彩，看似平鋪直敘，卻讓人讀后淚眼婆娑。其情感滲透于字里行間，自然而深沉，毫不強求卻絲絲入扣，攝人心弦，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詩。

開篇，作者將父親比作夕陽下的平原，將落日比作他蒼涼的喉結，父親一生的凄苦與蒼涼立刻躍然眼前。開篇點題即奠定全詩質樸而滄桑的感情基調。在作者心中，父親經歷的蒼涼歲月正是他心中永遠不忍觸碰的禁區。

第二小節前三句為虛景的描摹，后十句則為實景的刻畫，虛實結合，遠近相襯，增強了整首詩的時空感。病重在床的父親在彌留之際，連抱一下兒子這種小小的心愿都沒能實現。“最終沒有抱到我/你絕望得更像一個敵人”。絕望與悲傷溢于言表。而作者也正是通過父親的絕望隱晦而深刻地刻畫出自己的絕望：讓父親含恨而終是作者永遠的遺憾。正如大衛本人在談到這首詩時曾說過，拒絕了父親的擁抱，是“此生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時間是我的敵人”。

“怕我一個人太冷/你把整個夏天留下。”在大衛的記憶中，父親的一生是艱辛坎坷的。父親一生苦難，卻能在死后把整個夏天“留”給兒子，那種深刻得讓人疼痛的愛，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對我，你不曾有過細膩/亦未曾有過遼闊。”在第四小節，作者用大段文字強調了自己與父親之間感情的陌生，卻讓讀者深深地感受到父子之間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骨肉親情。父子一起走過的日子太短，短到幾乎沒有什么值得回憶的事。這是一種痛徹心扉的遺憾，作者不著一字描寫情感，絕望之意卻在字里行間悄然滲透，讓人不禁感嘆其文筆之妙！

“你倘若面對面地坐著/濁酒一杯/我與你，當是最好的兄弟。”第五小節作者再次寫到了虛景，隨著年齡的增長，轉眼已到不惑之年，作者漸漸領會了父親沉默的愛。他設想，倘若面對面地坐著，父子之間究竟是會無話不說還是會相顧無言。可是父親已經過世，這些再沒有機會驗證了！

“不管一滴淚還是整個世界/凡是熱的，我都得忍住。”我想，“忍住”的不僅僅是洶涌的淚水，更是壓抑多年幾乎要噴涌的感情。作者力爭在筆下不著情感痕跡，將感情壓抑于字里行間，正產生了“情感的核聚變”（大衛語），讓讀者在無限想象中設身處地地獲得了與作者的共鳴。

“你我皆為沒人疼的孩子/和我相比，或許你/更需要一個父親”。從小缺失父愛，“我”是傷痛、孤獨的，但是比起“我”來，苦難一生的父親更絕望，更孤獨。作者在自己的傷痛中驀然領悟到了當年父親的孤獨，這種心靈的體驗與超越傳統的升華，也正與第一節夕陽下父親悲涼的形象遙相呼應。

結尾處落筆沉重的雙重否定句，堅定地說出他們的關系：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而是“他永遠是我的父親，我永遠是他的兒子”（大衛語）。與父親一起走過的日子只有七年，這是一種無法挽回的遺憾。他7歲失去父親，12歲失去母親，相比其他同齡人，大衛的童年如此孤獨，這讓他對骨肉親情有著更深刻的領悟。用情至深則感人至甚，正是這種樸素卻真摯得催人淚下的寫作手法，使這首詩成為了難得的佳作。

作者用倒敘的手法還原場景，加以虛實結合增強時空性，情感不著痕跡滲透其間。內心情感千斤沉重，筆下質樸不見聲色，留給讀者自己想象的空間，從而達到了情感的傳遞。介于口語書面語之間的語言活力中不失張力，簡單易懂，樸實自然，讓讀者在閱讀時以同樣的情感體驗拉近與作者心靈的距離，使全詩得到質的升化。讓我們讀后不禁感嘆：時光殘酷，緣分短暫！正驗證了中國的那句老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此為人生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