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乃器與建國初期的社會主義改造

章乃器以民主人士身份參加新中國的政權建設，是新中國最早的政務院委員，第一任糧食部長。他曾是一位銀行家、經濟學家，但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是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早期的領導人之一。本文擇要介紹章乃器其人以及建國初期對工商界社會主義改造的影響。

鄉紳世家子弟 從練習生到銀行家

章乃器，原名章埏，字子偉。1897年3月4 日生于浙江省處州府青田縣小塬村（即浙江省麗水市青田縣東源鎮東源村）的一個鄉紳家庭。長大后他讀到《老子》中“陶人埏埴以為器”一語。埏（shan），用水和土，和泥。埴，粘和。成人以后，他明白父母為自己取名的本意，讓自己成“器”，于是改名為乃器。

章乃器祖父章楷，清同治舉人。章楷有二子，章炯、章燮。章炯是章乃器的父親，清末曾留學日本，民國初年任青田縣議會副議長。章乃器兄弟姐妹7人，他排行老二。大哥章培，保定軍官學校第三期，曾從白崇禧部進入上海，擔任上海警察廳第一總局局長。三弟章秋陽是中共黨員，早期商務印書館工人運動的重要領導者，曾參與領導上海工人三次武裝起義。大革命失敗后，章秋陽在周恩來、董必武等人的直接領導下，從事黨的秘密工作，后因身份暴露，被國民黨特務設害身亡。

章乃器4歲入私塾，6歲入小學堂，8歲赴青田縣城隨祖父學國學。1908年12歲時就讀青田敬業學堂（高小）。在敬業學堂他與后來成為臺灣國民黨行政院長、副總統的陳誠和臺灣交通銀行董事長的趙志堯是同學。1912年16歲的章乃器進入陸軍飛行營，服役一年。1913年，章赴杭州，考入省立甲種商業學校。浙江省立甲種商業學校的校長、老師與浙江地方實業銀行關系密切，學校部分優秀畢業生被推薦到浙實銀行。1918年夏，章乃器入杭州浙實銀行當練習生。練習生待遇很低，每月僅兩塊大洋。次年，經友人介紹，章乃器前往北京，到北通州京兆農工銀行任營業部主任，月薪16元大洋，一年以后升任襄理兼營業部主任，月薪增至26元大洋。但1920年7月的直皖戰爭，京兆農工銀行受累倒閉。章改入中美實業公司任會計主任。后辭職返滬，回到浙實銀行上海分行。

此時，章乃器已25歲，他感悟服務金融業必須掌握技術和知識。頻繁的業務往來為他積累了經驗，除了練習珠算、簿記和英語以外，他對于金融市場、銀行組織、銀行業務、商業法規深入研究，在金融界取得了一定的學術地位。浙實銀行掌握實權的常務董事兼上海分行經理陳朵如曾是章的老師。他對這個有抱負、有才華的學生著意培養和提攜。另一位實權人物董事長李銘亦非常賞識章乃器。章乃器從一般的營業員、營業主任，擢升為上海總行副經理兼檢查部主任，成為一名銀行家。

組建中國征信所 開展信用調查

章乃器不但是一位銀行家，而且還是一位經濟學家。上世紀30年代，他的《資本主義國際與中國》、《中國貨幣制度往哪里去》、《中國貨幣金融問題》等著述問世，被認為是研究中國經濟的杠鼎之作。章被多所大學聘為教授。他善于演講，往往將深奧學術問題化為通俗易懂語言，聽者塞窗。

章的許多理論建樹往往來自于實踐。銀行碰到最大的問題是信貸問題。貸出去的款，收不回來。其中原因錯綜復雜，但是，有一條不容忽視，那就是信用問題。上世紀20年代的上海，已出現數家外資信用調查機構，如日本人辦的上海興信社、東京興信所上海支所、美國人辦的商務征信所等。1931年初，章乃器與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的資耀華、中國銀行的祝仰辰商量，決意集滬上銀行界之力，組建一個獨立的信用調查機構，考慮到此類機構不宜由銀行直接出面，故先成立一個研究信用問題的學術團體。這個團體就是中國興信社。

1932年6月6日，中國第一個信用調查機構——中國征信所正式成立。地址設在圓明園路1號。征信所采取會員制，分基本會員和普通會員：中國興信社社員，即為中國征信所的基本會員，其他銀行、錢莊或金融機構可以申請加入中國征信所作為普通會員。中國征信所發展很快， 1935年5月改為股份有限公司，章乃器等11人當選為董事。時隔2個月，在董事會的常會上，章乃器被推選為董事長。

當時，中國征信所職工達到百人，董事長下設中、英文秘書各一人，負責日常行政事務。所內設立信用調查、資料檔案、編審、行名錄及總務等5個業務部門以及一個小型印刷所。同時還在天津、漢口設立兩個分所。章乃器主政，他提出：一切事業要以積極的方面找出路。他認為，優良的工作成績是事業的生命。為此制定規條：“審慎以求真、忠實公正以求善、詳盡明晰以求美”，以此作為業務指導方針。短短幾個月，業務量擴大了3倍。編輯的《征信工商行名錄》圖文并茂，一舉壓倒了過去幾十年間最有影響的英國人辦的《字林西報行名錄》。

徽號“宣言專家” 救國會七君子之一

在研究經濟、創辦中國征信所的同時，章乃器積極參與愛國救亡運動。1934年4月，日本帝國主義發表狂妄的“天羽聲明”，公開宣布獨霸中國的狼子野心。南京國民政府繼續推行對外不抵抗的政策，對中共中央根據地發動第五次“圍剿”。在這樣的嚴峻時刻，中共中央提出《抗日救國六大綱領》。章乃器隨宋慶齡、何香凝等1779名各界知名人士在文件上簽名，并以“中國民族武裝自衛委員會籌委會”名義公布。《綱領》指出：“中國人民唯一自救和救國的方法，就是大家起來武裝驅逐日本帝國主義……”5月，中國民族武裝自衛委員會籌委會第一次會議召開，章乃器被推舉為該籌委會的經濟部長。

愛國救亡運動如火如荼。1936年1月，上海各界救國會聯合會成立，章乃器被選為執行委員。不久，全國救國會聯合會成立，章乃器被選為常委兼文書部長。有人或許問：為什么讓章乃器擔任文書部長？在章乃器《我和救國會》一文中找到了答案，他寫到：“由于我出筆快，起草任務就經常落到我的頭上……”當時救國會每逢紀念日，如：一二八、三八、五一、五卅、九一八等紀念日必舉行游行集會，章乃器常常代表救國會發表宣言，因此又得一個“宣言專家”的徽號。

對于救國會組織，南京國民政府從一開始就視為非法組織，一直持敵視態度。上海文化界救國會一成立，特務就將章乃器等人的情況調查得一清二楚，并且開始籌劃對付之策。中共方面，毛澤東于1936年8月10日和9月18日兩次致信章乃器、陶行知、鄒韜奮、沈鈞儒4人。闡述團結御侮的基本條件和最低要求，信函當時通過潘漢年轉交，內容可參見《毛澤東書信集》。同年11月23日，章乃器、沈鈞儒、鄒韜奮、李公樸、王造時、史良、沙千里被捕，造成震驚中外的“七君子”事件。經過各方奮力營救，最后于1937年7月31日以交保方式出獄。

參與民主運動 籌組民主建國會

出獄后的章乃器，應李宗仁邀，曾任安徽省財政廳廳長，主持戰事財政二年。后輾轉至重慶，與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總經理陳光甫合作，創辦上川實業公司。在經營上川實業公司的同時，他沒有放棄對經濟問題的研究，積極籌組中國經濟研究所，任所長。

抗戰期間的重慶，有遷川工廠聯合會、全國工業協會、國貨廠商聯合會、西南實業協會、戰時生產促進會等團體。因為上川實業公司的業績，章乃器被推選為遷川工廠聯合會常務理事。他以遷川工廠聯合會為主要活動陣地。

1944年春憲政會議以后，章乃器與黃炎培交往開始增多，兩人常常在一起聚談時事，互通信息。1945年8月21日，黃炎培與楊衛玉訪問遷川工廠聯合會理事長胡厥文，商談建立工商業者自己的政治組織問題。得到胡的響應。當時胡厥文對黃炎培說：“工商界人士多數不善于搞政治，是否可以找富于政治斗爭經驗的七君子之一章乃器合作？”黃炎培接受了此建議。章乃器在籌建民建組織時仍然發揮“出筆快、善演講”的特點。《民主建國會成立宣言》、《民主建國會章程》、《民主建國會政綱》、《民主建國會組織原則》均出自章乃器的筆，經討論修改后定稿。同年12月民主建國會正式成立，章乃器被推選為常務理事。

放棄港九地產 參加新政協會議

1947年春，章乃器參與投資拍攝的電影《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江春水向東流》在香港上映獲得巨大成功，章乃器知道后向昆侖公司董事長夏云瑚交涉，得到了他應當得到的那一部分投資紅利。章乃器以這部分資金加上手里其他款項為股本，并與中國柴油機廠合作，在香港開設了“港九地產公司”，他占有公司資本總額的39%，自任總經理。該公司在港建筑高級公寓，預收高額定金，分間出售；同時也代客買賣房地產，經營方式靈活多樣。港九地產公司在同業間資本雖然不算很雄厚，但發揮的能量數倍于它的資本，這也是章乃器長袖善舞的表現。

1948年底，章乃器響應中共中央的號召，毅然決定放棄已經相當紅火的房地產生意，束身北上，并將港九地產公司交給王寬誠接手，王寬誠后來成為香港的超級富豪。有人揣測，如果章乃器留在香港不走，那么這個超級富豪就應當是他的了。但是，最近寧波市政協文史委編輯的《王寬誠研究》，作者僅提到章乃器讓王寬誠照看他在香港花園大廈的房產。究竟有沒有“接手”有待進一步考證。

離開香港后，章乃器輾轉至北平，與黃炎培等民主人士一起參與新政協的籌備工作，因為他熟悉工商界情況，在一次籌備會議上作《新民主主義的民族工商業家底任務》的報告，召開正式會議時，他作為民建界別出席，并為主席團成員。1949年9月下旬，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正式召開的第七天，也就是9月29日審議《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是由章乃器擔任大會主席團執行主席。《共同綱領》是一部臨時的憲法，它對于新中國的政權建設意義重大。《人民日報》記者李莊是這樣描寫這一天情形：

通過《共同綱領》時，章乃器任執行主席。周恩來代表主席團常委會對綱領草案作了一些必要的說明。當主席征求“代表們還有什么意見”時，沒有人發言，會場靜悄悄的。一剎那間，全場響起一陣如雷的掌聲。主席再問大家對綱領有什么意見，還是沒有人發言，還是如雷的掌聲。他第三次重復發問，所得結果依然相同。誰心里都清楚，《共同綱領》代表了全國人民的希望和要求，體現了每一位代表的心愿和意志，除了贊美擁護以外，還有什么意見好說呢？《共同綱領》先后擬制了3個多月，經過反復研究，字斟句酌，已是盡善盡美，完整無缺了。所以，當執行主席章乃器提出“贊成的請舉手”時，六百多位代表，幾乎是同一時間舉起手來。全場沒有一人投反對票與懷疑、棄權票的。大會執行主席至此宣布：“《共同綱領》全體一致通過”。會場上立刻爆發了持久的海潮一樣的掌聲。毛主席舉手齊額，熱烈鼓掌，一直堅持到最后……

那么一部重要的臨時憲法是在章乃器的主持下審議完成的，說明他當時在政協代表們心中的威望和影響。

參與籌組全國工商聯

闡述工商界社會主義改造的必要性

新中國成立以后，1949年10月19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三次會議任命政務院副總理、政務委員、秘書長、副秘書長，章乃器被任命為15名政務委員之一。同月21日，章乃器出席政務院財政經濟委員會（即中財委）成立大會，被推選為中財委委員。在擔任中財委委員期間，章乃器曾向周恩來總理建議發行人民勝利折實公債，向副總理兼中財委主任陳云建議打擊上海等地投機狂潮、解決南北物資運輸等，均被采納。

由于章乃器長期從事經濟理論研究和工商界問題研究，中央和地方邀請他作報告的很多。1950年11月29日，在民主建國會總會擴大會議上，章乃器作題為《全國工商界結轉起來為抗美援朝保家衛國而奮斗》的政治報告。1951年10月27日，在全國政協第一屆第三次會議上，章乃器作《從西南土地改革談到民族工商業》的報告。同年11月25日，他以民主建國會總會常務委員會召集人的身份在天津分會作題為《工商界與思想改造》的啟發報告。

1952年7月，56歲的章乃器當選為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籌備委員會常務委員、副主任委員。1953年11月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正式成立，章乃器當選為副主任委員。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第一任主任委員是陳叔通，副主任委員13位，章乃器排在李燭塵、南漢宸之后，排位第三。

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成立以后，配合黨做好工商界思想改造工作。1954年2月，受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委托在天津市工商聯第三屆第二次會員代表會議上，章乃器作《信任領導，積極努力，在總路線燈塔的照耀下穩步前進》的長篇講話，闡述私營工商業的改造問題，指出：“一切事實都足以說明，工商界的親身經驗也可以證明：資本主義的道路是‘死路一條’。蘇聯的顯示可以說明，新中國四年多來的成績也可以證明：社會主義是唯一的無限光明的大道。”他充滿信心，在當時工商界反響很大，影響深遠。這篇文章后來在上海市工商業聯合會機關刊物《上海工商》全文刊登。

1956年公私合營高潮過后，章乃器學習和運用階級分析的方法，在同年11月17日在中國民主建國會一屆二中全會提交題為《如何評價中國民族資產階級及其兩面性》的書面發言。1957年 6月，他再次寫了《關于中國民族資產階級自由化的兩面性問題》發表在《工商界》月刊第6期。同時，在中國民主建國會中央常務委員會召開的工商改造輔導工作座談會上，章乃器作了《關于工商改造輔導工作的幾個問題》的講話。這篇講話后來發表于6月9日的天津《大公報》。6月10日，章乃器在中共中央統戰部召開的工商界人士座談會上的書面發言在《人民日報》發表。同年章乃器被劃右派。1975年中共中央決定給章乃器落實政策。1977年5月13日章乃器因病逝世，享年8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