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來,初步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市場化的經濟運行基礎已經確立,計劃經濟的思維和管理方式,在現實中仍在一定程度上干擾“市場”。現代市場經濟體制,不排斥政府干預,這一點很容易成為復活或強化舊體制的根據。從長遠來看,中國經濟改革的成功與否,關鍵在于能否處理好政府的缺位、錯位和越位。
政府在市場經濟中的作用
實踐證明,中國搞市場化改革的方向完全正確。為什么中國有那么大的變化?中國的經濟發展取得輝煌的成就,就是改革開放帶來的,就是市場化改革帶來的,是讓市場發揮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帶來的。
在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過程中,我們逐步認識到了市場不是萬能的,要將市場經濟與政府監管有機結合。市場有失靈的時候,也有失控的地方。我們搞市場經濟,必須要加強政府的監管,沒有一個嚴格的政府監管,不可能有一個完善的市場經濟。市場經濟跟政府監管必須有機統一,必要的政府干預是應該的。
但是,不能說主要是政府干預,不能主要靠行政的辦法調節經濟、配置資源。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概念是黨從十四大、十五大、一直到十六屆三中全會,經過反復爭論才確定的。十四大的時候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在社會主義國家宏觀調控下發揮市場的基礎性作用”;到十五大是“在國家宏觀調控下發揮市場的基礎性作用”,“社會主義”四個字去掉了;到十六屆三中全會時表述為“更加充分地發揮市場的基礎性作用”。
為什么有這個變化?一方面宏觀調控很重要,但不是一個前提條件,不是任何時候、任何情況都要宏觀調控。有人認為:計劃手段就是宏觀調控,主要采用經濟手段、法律手段。政府的干預,政府作用必須發揮,但是不能夠干預微觀經濟。有人說市場化過頭了,要加強政府行政管控。中國市場要素到位了嗎?行政壟斷行業打破了嗎?沒有!需要加強市場化改革。現在,總體上說:不是市場化過了頭,而是市場化不足。所以,必須毫不動搖地堅持市場化改革方向。
近些年來,盡管在走向市場經濟的過程中,政府職能發生了重要轉變,這種轉變僅僅是初步的,有些方面是滯后的。政府在不同程度上,充當了市場中一個重要的競爭主體的角色。
經濟生活中出現的無序競爭,乃至惡性競爭現象,背后或多或少有政府競爭的影子。政府過多介入市場的微觀層面,就難以站在全局的立場上,實行全面統籌,難免會削弱宏觀調控、市場監管、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等職能,導致管理職能的扭曲。
政府職能的缺位、錯位、越位
中國經濟改革與發展過程中,出現了一些深層次的矛盾和問題,是市場不足呢?還是市場失靈?應當說,主要是市場不足,改革不到位,政府和市場的關系沒有擺正,主要表現在缺位、錯位和越位。
一是“越位”。政府當了“裁判員”,又當“運動員”,管了不少本來應由市場或企業管的事情。二是“缺位”。搞好公共服務,提供公共產品,本來是政府應有的服務功能,因為既沒有權,也沒有利,政府不愿意干,它愿意干審批,既有權又有利。三是“錯位”。擴大就業渠道,創造就業機會,理應是政府的職責,有的政府部門卻分片包干企業,直接管理企業的下崗分流,投資主體錯位的現象也不少。
出路是什么?出路就是“讓位”。市場和企業能做、政府不容易做好的事,政府應該讓位于市場。要牢固樹立人民是創造財富的主人,政府是創造環境主體的理念,樹立群眾的主體地位,樹立“凡是法律不禁止,大家都可以干”的理念。有了這樣的理念,政府就容易轉變職能,百姓就會有更多、更大的創新空間。盡管部分審批有必要,但大量的審批應撤除,讓市場去調整,讓群眾去創業。政府必須依法行政,不能有隨意性,要成為有限政府、服務型政府。
政府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要堅持科學發展觀。科學發展觀不限于經濟范疇,提高人民物質文化生活水平、普遍實現社會公正、制度文明與社會進步相適應,都將成為發展的重要內涵。政府職能轉變,不僅是貫徹科學發展觀的制度前提,而且必然要求進一步調整政府與市場、政府與公民、政府與社會的關系。
要充分認識轉軌時期,政府主導型經濟的特殊性。政府與市場必須分野,與成熟市場經濟國家的政府相比,轉軌國家的政府依然具有一些特殊的發展職能,政府對經濟的干預不可避免。對一個轉型中的經濟體來說,更需要論證的是:政府的哪些干預是現階段必須但長遠是要“退出”的,哪些干預無論現階段還是長遠都要“退出”,哪些干預現階段很“弱”而長遠是需要加強的,哪些干預是現階段和長遠都是必須的。只有回答了這些問題,才能真正解釋和處理好轉軌經濟中政府和市場的關系。
“權錢交易”和公共領域的“缺失”,恰恰是市場經濟不成熟的表現,是市場“邊界”不清的結果,不能作為指責市場經濟或市場機制的依據。問題的癥結在于,在處理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方面,究竟是強化政府職能轉變,讓市場競爭和資源配置更充分地發揮基礎作用,還是強化政府對經濟的直接控制力,這是根本方向問題。這個問題搞不清或方向反了,不僅無法最終確立和完善市場經濟新體制,而且會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可持續和穩定形成重大障礙。
歷史和現實證明,“好的市場經濟”一定是與有限政府和責任政府相聯系;經濟體制改革要順利推進,必須加快政府改革。當下中國,政府改革具有特殊意義,它既聯接經濟體制改革,又聯接社會體制改革和政治體制改革,處于改革的中心環節。以政府改革為突破口,可以帶動全面改革,包括經濟體制改革、社會體制改革、文化體制改革、教育體制改革乃至政治體制改革。
政府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去年11月12日,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檀香山演講時表示:“中國將加快建設法治政府和服務型政府,深化行政審批制度改革,減少政府對微觀經濟活動的干預,推動政府服務朝著更加規范有序、高效便民、公開透明的方向發展。”
其一,央企壟斷破壞公平競爭、滋生腐敗。壟斷是市場經濟天敵。中國雖然在2008年就實施了《反壟斷法》,但一直不敢直面央企壟斷。央企數量從2003年初的196戶減少到2010年6月底的125戶,央企壟斷卻有加劇之勢。在石油、電信等行業,并非獨家壟斷,都屬于國資委旗下的“共和國長子”,在發改委“指導價格”的格局下,難言真正意義上的競爭。壟斷導致了價格居高不下(如油價和通信費用),為壟斷企業內部嚴重的腐敗制造了溫床。
其二,地方政府熱衷于經濟建設,既做運動員又做裁判員,嚴重影響了執法效力。近年來,越演愈烈的食品安全危機、環境污染危機和拆遷危機,背后都是法治危機,根源在于司法系統獨立性的缺失,司法行政時常不得不服從于地方政府的GDP沖動。對地方官員而言,GDP不僅意味著政績、形象,更是“尋租”的良機。
其三,政府掌握太多資源、太大權力,導致“國富民窮”。除了國企之外,地方政府通過土地出讓,獲得財政收入的25-50%。更重要的是,財政支出缺乏透明度,財政收入被大量用于三公消費和“鐵公機”,不是民眾企盼的教育和醫療領域。政府獲得巨額土地出讓金的背后,則是房價日漸遠離普通民眾的購買能力。在這樣的資源分配格局下,要實現靠居民消費需求拉動的經濟轉型,實為鏡花水月。
一個好的市場經濟,至少滿足三個原則:其一,機會公平原則。市場參與主體公平參與競爭,企業靠創新而非尋租獲得超額利潤。其二,契約精神或法治原則。市場參與主體之間必須遵守契約。在政府機構成為糾紛當事人時,法治的重要性顯得尤為重要。在政府頻頻介入經濟建設時,公權力與私權利的對抗將成為常態。其三,以價格機制作為引導資源配置的主要方法。這是市場經濟的精髓所在。供求關系的變化,會引起價格變化,價格變化又會反作用于供給和需求,從而在新的價格水平達致均衡。任何對價格進行限制的做法,都會導致扭曲和低效率。不僅限價令、限購令不可取,利率市場化的推進也勢在必行。
政府究竟如何正確地“有所為有所不為”是當前改革的命門。對習慣于支配權力的官員來說,這不僅意味著深刻的思想轉變,更意味著利益格局的深刻重構,無疑需要一場“靈魂深處的革命”。解決政府的缺位、錯位和越位,我們無從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