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常去各類型各檔次的餐館享受各式各樣的美食,這當然是我前世修來的好口福。流連于盤碟碗盞之間,我也常常為不少國人缺少辨別安全、健康食材的本領而嘆息。值此生命倒計時提速之際,總想留一點什么在人間。而作為無才補天而遁入市井的我,有何德何能在花花世界中留下什么呢?
想我近70年在此生長、生活的大閑人好像只能留一點上海的好味道,留一點“食門檻”下來。眾多行業領導、精英賢達常給我支持,寶貴的版面騰出不少讓我涂鴉一得之見,促使我更多去發現好味道,給大家建議。
什么是上海味道
什么是上海味道?有人以為是濃油赤醬,有人以為是甜,其實都不能算對。上海菜的特點恰恰是清鮮,而不是濃烈。比如炒鱔絲,上海市郊(這是上海味道的源頭)多見白炒鱔絲,以茭白、綠豆芽為配料。我們家倒是醬油炒的,因為祖籍婺源,就是濃油赤醬的徽味。雖然是寧波出生,卻已“徽化”的媽媽,還有“素油炒,豬油攪,麻油澆”的三字秘訣。
上海味道也不是甜。古代上海是漁村,可也是鹽鄉呀。市郊不少地名,如“六灶”、“八灶”就是熬鹽的灶頭。作為東道主,上海世博會不設鹽業博物館,應該是一個失誤和遺憾。上海和寧波差不多,應該是以咸鮮為主。蘇州除了甜品,菜并不怎么甜。蘇州“吳門人家”總經理沙佩智女士說,只有在鴉片戰爭前后,蘇州一些人抽鴉片,嘴巴苦,才會吃得甜一些。黃天源的糕團也不是甜得不得了。
上海的點心小吃,早年也不油。武進、丹陽一帶的人到上海謀生,見小籠包生意好,遂將包子煎一煎,成為“生煎饅頭”。如今去武進、丹陽,恐怕也吃不到生煎饅頭。
有一位媒體朋友請我給他的美食版撰稿。我說:“好,版面發過來瞧瞧。”一看,我就退出了。上面有篇文章,贊揚“鴻瑞興”的燜蹄面到桌上將肉油燙去,非常好吃。該作者大約沒有到場品嘗,信口胡說。我與“鴻瑞興”領導私交很深,每次去吃飯,先在樓下面館叫一碗燜蹄面,就是為了將肉油燙去,面、肉、湯都好吃。但幾乎每次都不能如愿。我在鍋邊等,服務生說:“爺爺去坐好,面下好我會端過來。”我一二三四交代好,特別說明不要“過橋”,先把燜蹄放在碗底,將面燙燙地蓋在肉上再端來,但無一例外還是“過橋”,吃不到肉在面下燙去油的面。我不想向老板舉報,怕小姑娘丟掉飯碗,但又心有不甘,于是很糾結。文章表揚這一點,豈非杜撰生造?后來想通了,還是小姑娘把規定記死了。她們的內部規定,肯定是面澆要“過橋”。當然也有可能怕顧客不知“面澆在哪里?”而發難。總之很糾結。但文章批評“鴻瑞興”為什么黃魚要拆骨成為“黃魚脯”,倒是冤枉他了。黃魚拆骨是為了防止有些客人覺得吐骨煩。另外,煎一煎、燜一燜味道更好。
食評為什么不批評
不是我不舍得批評,不敢批評,而是遇不到被批評的對象。倒不是人家只將好吃的端上來,而是我能知道什么東西肯定不好吃,不健康,于是我就不點,事先避免了不好的味道上桌。
如今我下館子,不吃燕鮑翅,因為“燕”中假貨太多,“鮑”中據說有汞的殘毒,而“翅”也會有鉛遺毒的嫌疑。海參是好東西,但據說有的餐館用“糖干”發制,成品爛糟糟,最要命的是吃一條這樣的遼參,等于吞一塊方糖。此外,基本不吃濃湯、金湯,只吃清湯。還有蝦仁大抵不吃,怕發制過程中有貓膩。還有更好的辦法是請老板陪我吃,他吃什么我也吃什么。有如此“約束”自己的辦法,想吃到要批評的東西也很難。
只以美味論英雄
為了吃到好東西,菜價我是不論的,只要吃到真正的好東西,貴一點也是值的。所以公館、會所我進,面館、小吃店我也愛去。遇到好食材或者好手藝,趕緊向大家通報。
陽澄湖大閘蟹和崇明老毛蟹哪個更好?這是我在今年10月29日去Homes餐館參加“斗蟹”時的考卷,每人可以品2對。評委還有黃飛玨、楊志洪、番茄蛋湯、阿彥、王炬明、萬峰、陳瑜。“背靠背”投票結果是4:4,投陽澄湖大閘蟹的是阿彥、萬峰、番茄蛋湯和黃飛玨,我和楊志洪、王炬明、陳瑜投崇明老毛蟹。陽澄湖大閘蟹應該略勝一籌,但拿來“斗”的并非頭等貨;而崇明蟹苗好,生長在“處女湖”,加之上下一心鉚足勁來參賽,頭等貨上桌,當然肉頭緊實,蟹黃更香甜。陽澄湖參賽的“蟹仙樓”老板我認得,但我還是投給了崇明蟹,因為“只以美味論英雄”嘛!
美食家不是自封的,不牟利也沒有名,完全無需評等級,也沒有誰可以評等級,可以認可。身為第二代新上海人,生于斯,長于斯,只為保存這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為了尋找“正在消失的上海美食”,引導上海人怎么吃,為此奮斗不已。正如“紅色”飯店老板車耀先當年在墻上的名言:“若我的菜不好吃,請君對我說;若我的菜好吃,請君對君的朋友說。”更如無產階級國際戰士尤里烏斯·伏契克,當德國法西斯的絞索套著他脖子時,他說:“生活中是沒有觀眾的。大幕拉開了,人們,我是愛你們的。你們可要警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