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廣州,珠江新城,坐落在江邊的兩塊奇異的巨石就是廣州大劇院。9月21日,這里迎來了已故電影大師安東尼·明格拉執(zhí)導的普契尼歌劇《蝴蝶夫人》,富于想象力的舞臺制作、精湛絕倫的演唱、動人的樂隊伴奏,幫助這座成立僅三年的劇院實現(xiàn)了一次藝術的全面凱旋,并讓人不禁發(fā)出“這才是歌劇”的由衷感慨。
一年一戲,普契尼三連發(fā)
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廣州大劇院在推出《蝴蝶夫人》時宣傳工作十分低調(diào),這部講述日本藝妓巧巧桑凄美愛情故事的歌劇一時間變得敏感而曖昧。然而,當9月23日該劇最后一場演出落幕時,藝術的魅力卻化解了人們的一切顧慮。
《蝴蝶夫人》已經(jīng)是廣州大劇院成立三年來推出的第三部歌劇,2010年劇院以普契尼在中國最有影響力的歌劇《圖蘭朵》揭開帷幕,并邀請年逾八旬的明星級指揮家洛林·馬澤爾擔綱指揮。當年《紐約時報》曾稱中國歌劇的發(fā)展進入了繁榮期,并認為以北京國家大劇院為代表的制作機構(gòu),讓這門藝術在國內(nèi)呈現(xiàn)出了井噴式發(fā)展的趨勢。
然而,由于運營資金有限,廣州大劇院無法像國家大劇院那樣斥重金自主制作歌劇劇目,更無法常年推出歌劇演出。相比于國家大劇院,廣州大劇院顯然無法在歌劇制作數(shù)量和規(guī)模上與之抗衡,藝術水準則成為他們唯一的突破口。但至少在廣州大劇院領導層看來,以馬澤爾為核心的《圖蘭朵》的演出并不理想。然而廣州大劇院的思路并沒有改變,2011年5月廣州大劇院卷土重來,推出了普契尼的另一力作《托斯卡》,當今最權(quán)威意大利歌劇指揮家丹尼爾·歐倫(Daniel Oren)領銜一批深具實力的國際歌唱家,獻上了一次真摯感人的演出。
對于連續(xù)三年選擇普契尼歌劇為上演對象,廣州大劇院的解釋是普契尼歌劇的旋律優(yōu)美,色彩豐富,而且故事通俗易懂,并有十分濃烈的情感張力。劇院工作人員講過一個有趣的故事,去年《托斯卡》排演期間,指揮家歐倫有一次去酒店附近手機賣場購物,為了感謝為他打折的店員,他表示要請對方看歌劇,然而店員卻從來不知道歌劇為何物。可見對于歌劇普及程度并不高的廣州來說,普契尼確實是不錯的選擇,而《蝴蝶夫人》是廣州大劇院普契尼計劃的最后一部。
明格拉唯一的歌劇制作
于是,由已故電影導演安東尼·明格拉(Anthony Minghella)2005年為英國國家歌劇院執(zhí)導的該劇進入了廣州大劇院的視野,而以演唱該劇見長的中國女高音和慧也出現(xiàn)在了此次演出陣容中,指揮家歐倫的藝術水準在前一年的《托斯卡》中深得觀眾好評,自然也成為指揮今年《蝴蝶夫人》的不二人選。
9月21日是明格拉版“蝴蝶”首度在亞洲亮相,廣州觀眾以包容的姿態(tài)迎接了這一猶如藝術品般精美的制作。雖然該版本此前在歐美上演時遭受爭議,但作為一部具備極端形式感的歌劇制作,其天馬行空般的想像力、顯著的美學熱忱給人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從兩幕開始的舞蹈嵌入,到交錯運動的屏風,以及對玩偶的使用莫不如此。
導演明格拉似乎在證明,繁復的舞美與華麗的舞臺效果并不成正比關系,在主要布景完全固定的情形下,生動的舞臺語言同樣可以幻化成形式感的盛宴。他在很大程度上借鑒了現(xiàn)代舞蹈領域的諸多元素,重時間輕空間,重情緒輕情節(jié),而對舞臺的建構(gòu)也有小劇場戲劇的傾向,僅僅以數(shù)塊移動的屏風便制造了酒館、巧巧桑家的多個場景,并以類似電影中無縫剪輯的方式幫助人物和道具實現(xiàn)進出,讓整個舞臺保持著豐沛的流動感。
同時,與《蝴蝶夫人》慣常東方式的清淡素雅有所不同,明格拉所選擇的色彩銳意、豐滿且奔放,那一巨大條狀成為整個舞臺最重要的視覺資源,甚至大大顛覆了該劇的固有本色,從而造成了全新的舞臺體驗。著名設計師韓楓所提供的服裝同樣具備著張揚與瑰麗的氣質(zhì),當?shù)谝荒簧碇挪屎头难輪T陪同巧巧桑并排亮相時,觀眾簡直如置身于時裝秀場一般。
而作為全劇無可爭議的焦點,當一個形制枯槁、面如土色的玩偶在三位黑衣人的控制下出場時,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它細膩的“表演”則有理由讓人凝神諦視。很大程度上,這件猶如畸胎般的玩偶與靚麗的舞臺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投射出巧巧桑的慘淡處境,而在以往的很多版本中,巧巧桑的孩子都是由一位金發(fā)兒童扮演,但明格拉的玩偶卻帶來了極富震撼性的效果。
如果說由于相對平庸的舞美制作,讓2011年的《托斯卡》留有些許遺憾的話,那么此次明格拉版本的“蝴蝶”卻讓遺憾變成了廣州大劇院最引以為豪的成就。
最頂級音樂表現(xiàn)
與令人奪目的舞臺遙相輝映,指揮家歐倫所領銜的音樂陣容繼去年《托斯卡》后再度大獲全勝,在他那猶如魔力般的指揮下,首次演奏該劇的深圳交響樂團奉獻了精彩至極的演奏。中國女高音和慧在《假面舞會》、《阿依達》后,年內(nèi)第三次在國內(nèi)舞臺亮相,并再度無可辯駁地成為了絕對的明星。精湛的技巧讓她對巧巧桑一角的塑造游刃有余,自由馳騁,其纖細敏銳的嗓音對幾乎每一句唱詞都進行著全力的刻畫。
如果不是形象有所欠缺,以及演技上有所局限,與和慧配戲的意大利男高音法比奧·薩托里(Fabio Sartori)絕對可以躋身當今一線重抒情男高音行列,其雄健而富有光澤的嗓音讓他至少在演唱層面完全勝任了平克頓一角。難能可貴的是,他與和慧在第一幕愛情二重唱時,二人的聲音緊密交織,翱翔在樂隊豐滿的管弦樂肌體上,產(chǎn)生了美妙的共振效應。
在B組中擔綱巧巧桑一角的是美國老牌女高音辛西婭·勞倫斯,上世紀90年代曾經(jīng)活躍于美國大都會歌劇的舞臺。可惜時過境遷,勞倫斯從聲音的質(zhì)感到演唱技巧上都流露出衰退的征兆,不過她仍然卓有成效地調(diào)配自己有限的嗓音資源,并且憑借出色的表演在第二幕創(chuàng)造了較為感人的舞臺瞬間。美國男高音亞當·迪赫爾有著A組薩托里所不具備的英俊與高大形象,但同樣他的嗓音與后者相比有所差距。
來自立陶宛國家歌劇院的女中音拉伊瑪·約奴提特擔綱了鈴木的全部場次,她的國際演出生涯并不顯赫,但依然提供了良好的演唱表現(xiàn)。他的同胞朱扎帕迪斯飾演了一位氣質(zhì)不俗的夏普萊斯,而他的嗓音比A組中意大利男中音卡羅爾·斯楚利更為穩(wěn)健和優(yōu)雅。
觀眾漸漸發(fā)現(xiàn),以指揮家歐倫所領銜的音樂班底是多么的值得信賴,而他則同樣具備一種在劇院中建立“場效應”的魔力,其棒下所流淌的音樂總能牢牢吸引著人們的聽覺神經(jīng),讓樂隊釋放出旺盛的歌唱性,而其所營造的樂池效果則具備普契尼歌劇音樂所需要的全部素質(zhì),平衡的音響、斑斕的色彩、濃烈的戲劇氣氛,并從音符中榨出幾乎最后一絲的激情。
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觀眾完全沉浸在藝術的享受中,即使對歌劇全然無知的觀眾,面對如此動人的時刻也不會無動于衷。而杰出的制作、精湛的演唱、動人的樂隊伴奏,仿佛歌劇藝術所能彰顯的全部魅力都匯集在這部《蝴蝶夫人》中,并讓人不禁發(fā)出“這才是歌劇”的由衷感嘆。幾乎不用懷疑,此次的《蝴蝶夫人》是近年來國內(nèi)最杰出的歌劇演出,廣州大劇院則以他們特有的方式詮釋著自己的歌劇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