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非正式場合,都有這樣一種言論:“看十八大以后吧”。人們判斷未來,都把十八大作為改變的關鍵所在。不論是股票行情,還是經營環境;不論是社會變革,還是官員去向。所有難決定、看不清的未來,似乎都等十八大。
國慶節后,輿論上會有喜迎十八大的氣氛。雖然人們“喜”,但相信大多數人卻不真正明白喜從何來。對事物抱有希望就會“喜”,至于這種希望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
虛無的希望,讓人想起愛爾蘭劇作家塞繆爾·貝克特的荒誕劇《等待戈多》。在這部兩幕劇中,兩個流浪漢在一條四野空蕩的村路上無所事事,他們自稱要等待戈多。但戈多是誰、何時出現,甚至戈多是否真的存在,他們并不知道。
未曾出現的戈多成了兩個流浪漢的救命稻草:“戈多來了,咱們就能得救。”可戈多總是等不來,他們苦悶得想自殺,但又不能死,因為他們必須等待戈多。在劇作家看來,人生就是如此,既難活,又難死,在無盡的絕望中,靠虛無的希望存活。盡管如此,“我們還要等待戈多,并且將繼續等待下去。”
《等待戈多》是西方人的冷幽默,中國也有類似的寓言故事——《狼來了》。牧羊童靠忽悠別人取樂,一次次喊“狼來了”狼卻沒來,等真有狼來,已無人相信。兩個故事,一個是“自欺”,一個是“欺人”。給自己虛無的希望是“自欺”,把這種虛無傳遞給別人則是“欺人”。
最近一段時間,整個社會都在等待十八大——人們期盼十八大、輿論號召“喜迎十八大”,甚至地方政府要“保衛十八大”。在等待戈多的過程中,戈多的使者總告訴流浪漢,“戈多今晚不來了,但明晚準來”。而在具體召開時間公布之前,也沒人說得清楚十八大什么時候來,只知道它一定會來。
十八大不是戈多,人們對它的期盼,并非“開會”這一形式,而是會議的內核——即將形成的某種改變甚至拯救中國的決議和方案,所有的人都寄希望于它,并相信“它來了,咱們就能得救”。
人們等待十八大,只是為了寄托某種情緒。人們期待這種變化可以拯救當前的困局,可以讓人們確定未來的方向,可以讓明天更美好。
戈多作為劇中的主要人物,是一個沒有外形、難以確定、不可捉摸、無法看見的存在,他既是一切,又什么都不是。而等待戈多的人,其實對自己的命運卻極少努力改變,只是一味等待再等待,永遠等下去,靠一點點的希望而活著。
十八大的召開,給人們帶來希望,但這個希望同樣難以確定、不可捉摸。似乎一切都在等著十八大,但十八大會有什么真正的決定,沒有多少風聲。我們相信,大的社會變革,通常都會在發生之前思潮涌動、輿論爭鳴。如果高層對這種變革已經形成共識,人們也可以在他們的公開露面和講話中有所覺察。
但當前的輿論,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對十八大即將形成決議的“吹風”,也沒有十八大后社會發展方向的討論,所有的一切都四平八穩、按部就班。這種平靜,有時會讓我們產生“戈多是否真的存在”的懷疑。
《等待戈多》在1953年轟動法國,連演三百場,取得了空前的社會共鳴。當時的西方世界,剛剛經歷二戰的噩夢,整個社會都深陷傷痛:美好破滅、信仰坍塌、上帝不復存在。舊的支柱瓦解、新的希望尚未找到,人們在等待,又不知等待什么,整個社會陷入“頹廢的一代”,人們就像等待戈多的百無聊賴的流浪漢。
西方社會最終跨過虛無的文化情緒,跨越的力量來自人們自己,而非等來的“戈多”。荒誕的戲劇,讓人們正視內心,使現代人從精神貧困中得到振奮。戲劇無情地展現出人們內心最卑微的現實,但面對現實,才能跳出怪圈,重新開始。
當前的社會,與戰后的西方世界一樣面臨巨大的信仰缺失——“實現共產主義”很少再被提及,傳統信仰也在反反復復中被顛覆。人們熱衷于追求金錢和權力。伴隨著財富不斷積累,各種矛盾也層出不窮,甚至到了難以化解的地步。
如果我們也像流浪漢一樣,等待戈多,靠希望來救贖自己,只一味相信“明天會更好”,顯然是不夠的。十八大也許真會出臺給社會帶來深刻變化的決策,就像戈多真的來了一樣,但流浪漢的命運真是僅僅依靠戈多就可以拯救的嗎?對此,我們應該相信,改變命運更多的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