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酒不止于酒,它是歷史,是催眠的吊墜,僅存的回憶,盛世的追魂。
稠酒是西安(古長安)特產,不講名牌,地道而純樸。一喝難忘。
熱氣騰騰地上桌,用銅壺或錫壺,古意盎然。酒倒出來,呈乳白色,像熱牛奶、米漿。甘甜的糯米酒,還摻了點桂花香(又似醪酒)。口感極佳,沒什么雜味,質地醇厚——不知是否因此而名為“稠”了。
稠酒是古老的酒。
漢唐時白酒蒸餾法尚未通行,市面賣的,就是這種粗糙、樸實、未經加工的糯米酒。
李白在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喝的應為稠酒吧。
別看它甜,不為意,熱酒暖胃,不知不覺喝多了,稠酒不簡單,叫人措手不及醉倒,暈淘淘,大睡起碼十多小時——這是我的經驗談。
稠酒不止于酒,它是歷史,是催眠的吊墜,僅存的回憶,盛世的追魂。
人在西安,夢回長安,不省人事。
從雪窩里吃糖,吃到的是楓樹香。
冰雪太妃糖
加拿大盛產楓樹,楓樹的種類很多,但只有糖楓和黑楓的樹液中含有糖分。每年4月春天到來,天氣開始轉暖,樹液開始解凍,溫度零攝氏度時處于最佳狀態,小鎮愛爾米拉則會迎來一年一度的楓糖節。
人們在樹上鑿孔插管,使樹液流入容器,提煉成糖漿。楓糖節組織者會專門安排印第安人古老的提煉楓糖的現場表演。但見一段橫著架起的樹干上吊著幾個鐵桶,里面裝著采集來的楓樹液。下面用木柴生起大火,不停地加柴,保持火力旺盛。糖液沸騰,再沸騰,冒出大量水蒸氣,眼看著桶里的樹液漸漸淺了下去,人們又添一些新的進去。據說,40公斤樹液才能提煉出1公斤楓糖漿,而一棵樹一年只能提供70公斤樹液,可見楓糖漿之珍貴。
煉到一定火候,桶里的汁液成琥珀色,這時一位老農用細竹棒粘起一點糖液,提到空中,糖液成線狀滴下。他對著陽光,瞇起眼睛,觀察糖液滴下的速度,確定它的粘稠度。火候到了,老農嘴里打個呼哨,伸出大拇指,連聲說著“OK!OK!”在場的觀眾明白,大功即將告成,大家焦急地期待著精彩的一刻。
老農取下桶,將其提到一張大桌子旁,桌上平鋪著一層白雪,約有一尺來厚。我正疑惑這堆雪的用途,只見老農不慌不忙地拿來一只圓勺,用它在雪上壓出一個個淺窩,然后再將滾燙的楓糖漿倒入每個雪窩里。糖漿遇雪迅速冷卻,成半凝固狀。他宣布一加元一窩。人們紛紛把一加元的硬幣遞了過去。老農給每人兩根細木棒,任你用細棒攪拌,把糖卷成各種花樣,然后送到嘴里,那軟、熱、香、甜、涼、脆的感覺,真是妙不可言。這就是聞名遐邇的加拿大冰雪太妃糖的一種別具特色的吃法。
從那貌似冷漠的臉面背后,似乎能感到他那份職業的尊嚴。
好手藝的榮耀
白石老人在晚年的自傳里回憶,早年他做木匠徒弟的時候,一開始感覺很好,因為木匠這種職業,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在鄉村里,也算是能人才能干的職業,所以很是榮耀了一陣子。
一天,師傅帶著他背著木匠家什走道兒,迎面碰到一路人,同樣背著木匠家什,師傅立刻躲到路邊,恭恭敬敬地看著人家過去。這件事讓他感覺很沒面子。師傅告訴他,人家是細作木匠,是雕花的那一路兒。農村里嫁娶,給姑娘打嫁妝的活兒,得請他們來。特別是給那種有錢的大戶人家,一干數月甚至是一年,雕刻出整套的家伙什來。齊白石知曉之后,偷著做起了雕刻。他畫過《芥子園畫譜》,一上手就顯現出異常的才能。一時間,年紀輕輕的他便在當地名聲大噪,人皆稱他“齊木匠”。
家父在陜西渭北家鄉那一個小地方,也算是有名的木匠了。早年他當學徒時,徒弟學滿三年,出師的日子,師傅會請當地紳士和能人來,看著徒弟將獨自做成的一只太師椅從一丈多高的窯背上扔下來。如果太師椅完整無損,說明徒弟的手藝過關了,出了師門不會給自己丟臉。家父一輩子都很在意做活的質量,從不在一隼一卯上偷工省力。
后來的木匠,漸漸就不講這些了。至于說木匠這份職業的榮耀,職業的臉面,在木匠徒弟那里就不必提及了。
許多年前,我跟隨京城的朋友去了蔣宅口一家偏僻的川味小飯館里用餐。老板是個重慶人,做著很地道的川味菜肴。與其它小店不同的是,他所用的調料,幾乎都是從老家運過來的,而且每天就做那么幾桌。客人想在他那里用餐,得提前預約。
京城里一些特別講究美食美味的老文化人,老去他那里。老板從不招呼客人,自始至終幾乎是頭也不抬地看一份報紙,到客人酒足飯飽,結賬出門的時候方才抬起頭,面無表情地與客人結賬,完了,又去看他的報紙。
那許多名人,在他眼里,就像沒看見一樣。他一如既往,天天如此,低頭看他的報紙,做他的生意。據說曾有人建議他擴大店面,或搞個連鎖什么的,都被一概拒絕。從那貌似冷漠的臉面背后,似乎能感到他內心的那份得意,那份職業的尊嚴。
無獨有偶。去年和幾個朋友去貴州旅游,在一個小鎮里,也遇上同樣有趣的一家小店。店里夫妻二人,做餛飩買賣。每天一大早,一袋面做完賣光,立即關張。帶我們去的,是當地的鎮委書記。你會發現,即便是書記、鎮長,照樣得和眾人一起排隊,和普通食客一樣等座位。
我想,這就是職業的尊嚴。一份很不起眼的職業,被他們這些兢兢業業的普通人,做得有聲有色。一個人無論干什么職業,做好做精,持之以恒,就會找到生活的意義。人得給自己有明確的定位,欲望不能過高。(來源:《財經國家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