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紅妝

何曉道，寧海十里紅妝博物館館長，收藏家，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十里紅妝女兒夢，紅妝器物所承載的命運挽歌，動人心魄。

中國對古代家具的研究、對傳統婚俗的關注，已經有很長的歷史了，但古越大地上特有的紅妝家具卻一直不為人所識，其獨特的婚嫁風俗和嫁妝沒能為更多的專家學者所關注。

從用途上看，家具可以分為四個體系：一是宗廟家具；二是中堂家具；三是書房家具；四是內房家具，也稱紅妝器物，是喜慶吉祥、熱烈奔放的婚嫁場面所需要的，也是女主人私人空間內特有的家具，直接體現女性審美情趣，表現女人特性。紅妝器物的造型圓潤而空靈，簡約而委婉，線條變化富有女性韻律，洋溢著女性特有的氣息。

紅妝器具的一種昂貴材料是朱砂。朱砂即丹砂，以產自湖南辰州的為最佳，其礦物名就叫“辰砂”。中醫以其安神定心之效入藥，畫家則以朱砂做印泥蓋圖章，顏色千年不變。朱砂礦產存量稀有，因此價格高昂，古有“一兩黃金三兩朱砂”之說。

黃金是紅妝器具的又一重要裝飾材料。人們主要是利用黃金可塑性強的特征，打制極薄的金箔，用作裝飾。黃金的色彩可以和紅色、綠色、黑色等任何不同的顏色搭配，而不失其富麗華貴之本色。紅色和金色把婚嫁器具的喜慶吉祥、熱烈奔放裝點到了極致。

紅妝器具選擇當地優質的木料制作，木料不求顏色，不求紋理，但強調不變形，不起翹，框檔以梓木、櫸木、銀杏為上乘，板料以樟板、杉板、杏板等為主，雕刻部分則多為香樟和銀杏，也有故意在一件婚嫁器具上選用五種樹木，寓意“五樹其昌”，討個吉彩。當地人稱準備木料為“出料”。隨著女兒漸漸長大，父母早就準備好紅妝器具制作的木料，木料要干燥，以保證漆面不開縫。

紅妝器具更講究榫卯結構。中堂和書房常見木紋木理的清水家具可以有收縮縫，但紅妝器具必須要求框檔和面板平整而不破漆面，不起界線，故要有更精密的榫卯結構，要求雙榫或明榫。雙榫增加相交面積，增加強度；明榫可以在榫口上打上倒梢。面板要增加排擋，以保證框檔和面板的緊縫程度。

為了方便拆裝和搬運，或者為了冬夏變換屏風，婚床或小姐床需要活榫。有些在活榫上做個機關，或先拆一半，再往里推，或先往上移，進半榫，再往下壓。活榫十分巧妙，組裝時既方便，又別有趣味，如同小孩玩家家。不了解活榫的機關結構是拆不開的，硬拆必會拆斷榫頭，損壞重要的結構。

紅妝家具的結構主要分床架類、柜桌類、椅凳類、桶盤類等。小木作和圓木作是木作的第一道程序。小木作和圓木作是“兩姐妹”，雖然都拜魯班為祖師，但師承有別，各有工具，各有制作手法。小木作也稱細木作，有別于大木作，大木作從事建筑的梁架營造，而小木作從事室內的裝飾和家具的制作。圓木作，也稱箍桶匠，專門從事圓桶、圓盤等圓木器具的制作。

部分紅妝器具木作完成不需要雕作，直接打磨上漆，但多數紅妝器具需要局部雕作來完成。雕作亦稱雕花匠，專門從事木雕刻，雕刻是紅妝器具的重要裝飾。雕工完成后便開始組裝，組裝后打磨上漆。有的地區漆和雕由同門匠作完成，但往往會專此弱彼，故優秀的匠作必會嚴格區分雕作和漆作。

內房是隱私的空間，一些房前桌、床頭柜、大衣柜里面會有暗柜或暗抽斗。有的房前桌會在后面做個半抽斗，靠在窗下，須移開桌子才能知道背面的暗抽斗。有的房前桌竟在角花內藏個三角抽屜，不設銅拉手，和擋板一樣平整，但主人知道哪塊擋板可以移動，便會藏些私密或值錢的首飾之類的物品。床頭柜的機關更豐富，有的會在柜側開個長而窄的小抽屜，破側板而出；有的是在束腰處插進腰板條，從束腰夾縫里拉出極薄的抽斗來；有的則在柜底里留下一隔，看似已經到底，但底板下仍有真底板，只是隔板而已；有的在大柜中間抽斗上方藏著空間，明抽斗拉出，可將小物件藏于兩側小倉庫里。有的木桶桶底里有兩個底板，拉開擋底，有深約寸許的空間，而桶內裝著五谷雜物，有極強的隱私性。

這些機關也只有內房家具上才會有。我們想象著從娘家來的嫁妝中，父母告知女兒那里有個機關，而新娘一直不告訴新郎，直至成為婆婆也保留自己的一點隱私空間，這是何等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