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交出去。”簡單一句話,清楚說明了作家蘇偉貞面對數字出版浪潮的態度。早早就決定將系列作品全部數字化,上架平臺甚至遠及大陸市場,雖然始終笑說自己只是被動地接受出版社咨詢,但蘇偉貞的確已為臺灣文學作家踩出了新的數字足跡。問她為什么愿意步出舒適圈?原來,這一切竟與她深厚的出版背景,大有淵源。
歷經手工排版與鉛字印刷,再看著產業逐步走入數字化,蘇偉貞反而體悟到印刷過程對作品的傷害。她甚至把文字在編輯臺流動,比喻成一趟流水經由土壤層層過濾的旅程,“最后,水就是水,沙就是沙,再也回不到原來的面貌。”
在那個還沒有電腦、電子檔的年代,所有的作品都是始于作家最珍貴的“手稿”,只不過,當時并未意識到手稿的重要性,往往在編輯流程里,或修改或毀壞、遺失,印刷完畢,手稿也消失殆盡,即便如臺靜農、張愛玲、梁實秋一輩的名家手筆,也同樣沒能保留。
科技流轉,從復古到復刻
沒有想到,最后反而是科技的流轉,才讓這一切改觀。當“電子檔”逐漸取代手寫字跡,人們才開始意識到手稿的意義與價值。“當打字房、校對都撤退的時候,就代表了防線的瓦解,我們才意識到世界不一樣了。”蘇偉貞如此回憶,在擔任文字版面的主編時,也特意為朱天文、朱天心、張大春等作者保留手稿。
回歸到自己的書寫與創作,蘇偉貞也面臨了作品毀壞的困境。無論任何時代,只要是透過媒體發表的作品,或多或少都會經過刪修,而且四處都有作品流傳,也相對增加了保存的難度。
為了能夠把自己的作品完整集結,蘇偉貞還曾經親自到報社的網站上,把自己的文章一篇篇存回來,“但錯誤很多,是個大工程。”甚至,她還得自己一頁頁掃描成圖檔,才能回復海外出版社的出版邀約。
對蘇偉貞來說,“復刻作品”已經是當務之急,透過授權把作品有系統地數字化,反而就成了最直接的方法,“這其實先是幫作家的忙,把這些電子檔時代以前的文字,重新整理歸檔,無論是之后再授權還是翻譯,它都會有一個真正的母體可供參考,保留發表時的原貌。”
衰退與躍升,遇見新世代讀者
只不過,在這復刻作品的過程中,蘇偉貞也發現作家所面臨的危機并不僅止于此,在過往的十年間,其實,作家們已經逐漸失去了與讀者溝通的管道:過去,每家書店都有的作家專區,近年已經逐漸被翻譯書及生活風格類取代,非暢銷類別的書籍,早就找不到上架的空間了。就連每年暑假所帶領的文學營,也越來越少學生會帶著紙書到會,“再也沒有人拿書了。”
為了確認現況,蘇偉貞曾經大街小巷逐一拜訪各種書店,從中山北路一路掃到天母,這才發現,純文學的書不但完全都是“零庫存”,甚至連書店店員都對作家一無所知,看著架上零散的作品,這才驚覺:“我們認識作家的平臺,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不知道在哪個環節讀者與作家岔開了,再也遇不到了!”
當抱著書找作家簽名的景況逐漸消失;當讀者越來越少到實體書店探尋新書蹤影,“平臺到底去哪里了?”這是蘇偉貞心中的吶喊與疑問,終于,她在網絡上找到了些蛛絲馬跡。
首先,出版社為了在大陸出版需要開設的“新浪”賬號,讓她第一次見識到了網絡讀者濃厚的文字情感。接著,大陸研究生也交給蘇偉貞一個網站鏈接,提到那里聚集了大量鐘情文學的人們。半信半疑地在鍵盤上敲入網址,蘇偉貞這才發現,原來在網絡的抽象空間里,還有群如此熱情的讀者,迫不急待地想要認識他們心儀的作家。
把自己交出來,請品嘗吧
原來,讀者不是消逝、離開,只是轉換了出沒的場所,“不是讀者不認識作家,而是不知道如何接觸作家。”蘇偉貞分析,小說或作品被創作出來以后,就像是小時候我們圓圓的糖果成型后就不會改變,但不同的時代,要讓更多的人看到作品,就得用不同的形式來呈現,放在不同的盤子里,邀請讀者品嘗。
然而,蘇偉貞也坦言,對許多資深作家來說,如此的觀念轉型其實并不容易:“我們歷經的不只是文字轉檔,還有概念轉檔……這些都是新的,但這可能是好的,因為現在不做,再過十年可能完全沒機會了。”
的確,回到書店式微的議題上,雖然現在臺灣街頭已經找不到擁有一個完整的作家專區,可以讓讀者一路用姓氏查詢,從“丁”一路找到“嚴”的書店,但未來電子書的抽象空間里,卻能滿足這樣的需求,回歸書店以“作家”為核心的精神。
與其把數字化當成威脅,不如我們換個角度看,是否有可能藉由這一波數字化及電子書的趨勢,重新掀起一波文學復興運動?蘇偉貞已經把自己交出來了,“親身實踐”各種多元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