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題策劃漫談

選題也好，策劃也罷，在我看來，總的來說，應該是一個創意的發現、產生、實施、反饋、調整、再發現、再產生、再實施、再反饋的循環往復的過程。

我們最早什么時候開始說選題策劃的？我沒有求證過老出版人，但我想，時間應該不會太早。

選題策劃是市場經濟的產物。在改革開放之前，高度嚴密的計劃經濟體制、頻繁搞運動的政治體制之下，選題策劃無從談起。

所以，談選題策劃，也有一個背景與環境的問題。一個寬松的社會環境，有利于好的選題策劃的出現，當前社會主義文化的大發展大繁榮，正仰仗于此。

選題策劃不是空穴來風、無中生有、憑空捏造。選題策劃是高度凝練的意識結晶，但它不完全是人腦自我推演的自然分泌。但要強調選題策劃與人的密切相關性，即人、個體對于選題策劃的決定性作用。透過一個好的選題策劃，我們似乎可以看到一個選題策劃者的形象。因此，選題策劃恰恰是一個選題策劃者的知識水平、修養、情懷與視野的直觀反映。人立，則選題策劃立。

“選題策劃來源于人”的問題告訴我們，單純為選題策劃而選題策劃，恰是南轅北轍。抱住選題策劃這個金磚，我們仍無可向前，因為這個金磚是概念的金磚，有如望梅止渴之不可行。提升選題策劃的品質，根本在于人、個體素養的提升。所謂功夫在詩外是也。

在哪里？就我個人體會：

其一曰核心問題意識。如果按照哲學的說法，我們還可以說，選題策劃，是我們對于這個世界的一個認識、觀點、看法，或者是說給出的一個解決方案。從結果論的角度去看，一次選題策劃必是一次思維完整過程的結果。但這個結果的出現，必然是一些問題累積之后的爆發。如果沒有問題意識，便不會有問題出現，選題策劃也就不會光顧我們頭腦這個無限廣闊的客廳。而從人生論的角度去看，人的一生也是一個又一個問題得到解決一個又一個問題不斷出現的過程，我們無法不承認如此的事實。由此，我想明確一個問題意識，并將此帶入我們的生活、學習、工作乃至策劃中，助益甚多，收獲甚多，其樂也無窮。

其二曰觀察。小學時，各科老師都教導我們要學會觀察。但，即便老死，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做到什么程度就可以叫做學會觀察了。每天都在看世界，是不是觀察？是，又不全是。我認為選題策劃所需要的觀察，是一種比較的觀察。比，相似之處；較，不同之點。什么與什么相比，什么與什么可較，未有定論，因人而異，但大有可探察的奧妙。

其三曰閱讀。讀書，讀人，讀社會。這解決的是資料占有的問題。都說讀書很簡單，容易做到，但放眼望去，整個出版界，編書人反而不買書、不讀書，卻真可是怪哉怪哉——故而，選題策劃之移用、模仿、抄襲、剽竊，事端頻生，笑話也是層出不窮，便見怪不怪了。讀人不簡單，是因為不知該讀什么人，讀人的什么。我認為這也是因人而異，因選題而異：一個人的稟賦不同，在他周邊聚集或他周邊準備集聚的人或他眼球準備注目的人，大概差異是很大的。在我看來，關鍵在于要找到你渴望關注的人——長期關注，搜索你的選題準備要關注的人——階段關注，去考察他們的趣味、習慣、知識水準等等。讀社會，應該是很廣大的，但現在我們基本上已經逼仄到了市場一域，悲哉，喜哉？其實，真正的選題可能根本就不在出版物市場里，不在書店內，它甚至有可能，就在極其偏遠的某個村落的某家農戶里。

其四曰搜集。網絡時代，地球村時代，信息是極大豐富了，但過度的信息膨脹，約等于無。什么叫海量的信息，海量的信息，那可能已經不是信息了。是什么，極有可能是劇毒的惡臭的垃圾。沒有用的。但沒辦法，我們還需要信息。而且我認為，從今天開始，我們比任何以往都要提高對信息的認識，更要強調獲取信息的方法。從什么渠道獲取，如何篩選，如何分類，如何提煉，我們雖然有電腦，有網絡，有搜索引擎，可現在的我們并不比前人能幸福多少：我們的問題，不是他們的問題；但他們的難題，卻仍是我們的難題。

許多新聞出版書籍，都談到了：選題策劃要遵循一定的原則。角度多類似，但具體講法差別很大。我想遵循哪類原則并不是重要的，關鍵在于如何理解。許多著作本著言簡意賅的思想，往往把這些特有價值的東西給省略掉了。

政治性原則。要強調政治性原則，許多人認為這無關緊要，有些教條。但要看到，講政治不僅是社會主義國家在強調，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也強調政治性。這有許多事例可證，省略不講。不講政治性是不可想象的。對于政治性原則的問題。有兩種主義。有悲情主義者認定：我們要戴著鐐銬跳舞。有理想主義者高呼：自由無限，我心飛翔。我想說的是，我們不能拔著自己的頭發脫離地球。月球與火星尚且不知，在地球上，你就必須講政治。這不分膚色、不分人種、不分制度：政治性，是人之為人的宿命和使命。

相關性原則。我認為，許多書上講的原則類型，可以總括起來，以相關性原則一語概之。與什么相關，可以舉出無數。重要的在于，與人即與策劃者的相關性，與人所處的位置（我們所說的單位）的相關性。這兩點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我們見多了那些空洞的、無效的選題策劃。

中介性原則。選題策劃者習慣于扮演一個全知全能的上帝角色，習慣于扮演拯救人類的普羅米修斯類的盜火者角色。可這，大多是空想。我們要清醒地確證自我的身份，即，我們，選題策劃者，大多只是一個類似的中介的角色。在讀者與創作者之間，我們是一個中介。偏護于讀者，或是偏護于創作者，都有可能造成偏差乃至失誤。明確此，房屋中介、勞務中介、信息中介之類公司的所作所為，大體正應該是我們的所作所為。

許多人熱衷于談創新性原則。我的態度是要承認人的主觀能動性，但更要強調人的有限性。真正的創新，真正的創造，在我看來，少之又少。我甚至是這樣理解新聞出版的：出版，即是不斷重復的拼接與組裝。為什么要重復，正是因為選題策劃的“作祟”。所以，我理解的創新或是創造，即是在一定理念指導下的將“現有物”打亂甚至粉碎之后的再次拼貼。如此吊詭，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如此回穴，各取所需。

原則之外，選題策劃的立足點，在于：自身的立場。這個立場，不僅僅是政治立場，還有自身的媒介立場。把選題策劃當做一個孩子來看，作為看護人，你應該明確自己的責任，為自己負責，更要為孩子負責。

空泛的市場。市場很重要，回避市場，無異一葉障目。但市場是空泛的，很少有人會明確地告訴你，它在哪里，它需要什么。可即便空泛，我們仍要立足（這便是選題策劃者的悲情所在），所以你就需要主動地去發現并確立自己的墊腳石。找到了，你才有可能實施，你才有可能拓展，才有可能存活。否則，便是懸空，但又脫離不了地球引力，而是摔得頭破血流。

行動力。這是好聽的時髦的說法，實際上是說，選題策劃的實施問題。思路決定出路，但沒有行動力的思路等于零，甚至是負。除了某些不負責任的官員的施政報告，大概就數我們一些選題策劃者的精彩語言所繪就的藍圖美妙了。在此問題上，我強調做、實踐。或者說，實踐品格也是選題策劃極其重要的品格。

終于談到選題策劃的類型了。我給許多編輯講過這個問題，為的是，讓他們盡快地掌握選題策劃的方法。但實際的效果并不好。我便反思為什么會這樣？

策劃意識的確立。掌握了許多概念、類型、原則，做不出或做不好選題策劃，皆歸結于策劃意識的缺失。這個意識，正如孟子先生所言所強調的“善”一般，需要不斷守護、呵護、喂養、滋養。盡管好的選題策劃總表現為神奇的偶然，但它雖然不是絕對的必然，卻是某種程度的必然。

選題策劃的效果如何評判？我選來選去，許多標準，真的很難確定。

有一個與此相關的判斷，說：再低劣的選題策劃，只要市場反映好，那它就是最好的；再優秀的選題策劃，只要市場反映差，那它絕對是低劣的。

對此判斷，我無話可說。確實如此，我真的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