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瀕危物種
螢火蟲是一類一生會發光的小甲蟲,它們捕食蝸牛、蛞蝓、小昆蟲。它們對人類完全無害,對環境非常敏感,是環境指示生物。隨著城市化的發展,環境日益被破壞,螢火蟲的棲息地也遭到破壞。螢火蟲從我們身邊迅速消失,有的螢火蟲一發現就面臨滅絕。我們美好童年的記憶也隨之撕裂。目前城市里的螢火蟲基本滅絕,城鄉接合處的螢火蟲也面臨著滅絕的危險,被壓縮到大山的螢火蟲也因為景區開發等人為干擾,數量大幅下降。據筆者的調查,城市里95%的孩子們沒見過螢火蟲。如果不對螢火蟲及其棲息地進行保護,相信10年后,我們將無法再向孩子們講“車胤囊螢”的典故。
考察地點:湖北大別山
前往湖北大別山的一路上閉目養神,周圍嘈雜的湖北黃岡口音和發動機已經和我絕緣了,我的靈魂已經飛到了神往已久的森林,想像著和暗夜精靈一起跳舞。一路顛簸,入住大別山山腳下的小旅館后,簡單吃了點東西,和旅館老板聊起了螢火蟲。我小時候從未見過螢火蟲,這是我一生的遺憾。我不停地問別人小時候和螢火蟲相遇時的情景,仿佛盜夢一般進入他們所描述的童年和螢火蟲玩耍的空間,變身成追逐流螢的小朋友,亦或是一只小小的螢火蟲。店家老板興奮地說到小時候將雞蛋鉆個洞,將蛋清和蛋黃倒出后,將抓到的螢火蟲裝到雞蛋里,提著到處跑。熒火蛋燈,和一盞小橘燈一樣發出微弱的光,照亮著腳下回家的路。現在的孩子看著奧特曼,吃著肯德基,卻永遠無法體驗到大自然純凈的美和寬廣的胸懷。我拿出地圖,請老板標出附近有螢火蟲的地方。老板好奇地問:“找螢火蟲干嗎,我們這里多的是。黃瓜田里到處都是,把黃瓜和絲瓜都吃了。”我微笑著反駁,說那不是螢火蟲,螢火蟲成蟲是不吃植物的。店老板詫異地問:“不是螢火蟲?我們都以為是螢火蟲吃了莊家和蔬菜呢。”估計他們把一類和螢火蟲長得很像的吃草的葉甲誤認為是螢火蟲了。
下午我沿著店老板幫我標出的方位走了一圈,拍了幾張生態環境照片,心里大概有了底。吃過晚飯后,我穿上長衣長褲,扎緊了防蛇靴長長的帶子。這雙鞋無比笨重,里面密不透風,走上一小時的路,鞋里的臭汗發酵產生的溫度能超過50℃。但有個好處,結實無比,相信連野豬也咬不破,更不用說毒蛇了。長時間夜晚在野外考察,和蛇遭遇了無數次,驚險無比,弄不好就被毒蛇暗算倒在荒野中,這也許是我的宿命。
天色逐漸幽藍下來,期待著發現新的螢火蟲種類和獨特的發光行為。星星也調皮地開始眨眼,仿佛在說,“快看,快看,我最亮”。我左肩背著20公斤的攝影包,右肩挎著三腳架,拖著笨重的防蛇靴,點亮了頭上的頭燈,往最近的第一個地點走去。在路上的大部分時間是熄滅頭燈的,用睜得大大的肉眼搜索周圍一切可疑的光點。經過10年的訓練,我雙眼的感光度指數比尋常人要高很多,常人看不到的微弱光點都可以曝光在我的視網膜中。前面貌似是個水坑,因為有一大片發亮的面積,我打開了頭燈,確認后,繞過了它。迅速關閉了頭燈,頭燈的快速切換并不會影響我的眼睛,雙眼會迅速適應暗黑的環境。進入第一個地點了,借助星光,我慢慢爬坡,突然旁邊的草叢簌簌作響,雖然我穿了戰靴,但是為了安全,我還是拿出了捕蟲網的柄,打了打草。前面突然飛過了一串光線,應該是一只雄性的螢火蟲。我拿出了折疊的捕蟲網,組裝好了捕蟲網。雙手緊握網柄,繼續往前走。絲絲光線掠過我的臉,好似星空墜下串串冰冷的眼淚,又好似從上弦月掉下的花火。我瞅準一串金色珍珠,張開柔柔的網子,輕輕一扣,網中的光點急促起來,完全沒有了剛才在空中旋轉、飄蕩的優雅。
能感覺到網中螢火蟲的慌張,它在網中來回地跑來跑去,尾巴發著光,就像犯了錯被當場捉住的害羞小孩子。我伸手進網子,輕輕用手攏住了它,打開了頭燈,它安靜了。它是如此地小,宛如一粒米。它的翅膀是黑色的,眼睛大大的,它也在看著我,尾巴不停地發著信號。是一只雄性三節熠螢,這種螢火蟲在臺灣也有分布,上次在湖北宜昌也見過一只。我輕輕地張開了手,它稍微遲疑地在我手心中爬了幾圈后,張開了鞘翅,猛地躍向了空中,尾部的光瞬間明亮了許多,好像感謝我釋放了它。這么美麗的精靈,在空中自由地飛行是最美的,又何必短暫地占有它呢?
我慢慢向前走去,進入了一片茂密的林子,螢火蟲猛地多了起來,好像天空有人用毛筆蘸著金黃色的染料,淅淅瀝瀝地隨意向下揮灑著。我用網子抓了幾只,確認都是三節熠螢后,釋放了它們。我放下重重的包,站在林中,觀察著它們的發光。男士們都輕快地飛來飛去,熱烈地發出光來,雖然個體才半厘米左右,發出的光卻很亮。是的,與其詛咒黑暗,不如自己發光。大多數的男士們都可以飛到五到八米高的樹梢上,好像在比著誰飛得高,誰發的光更亮。一會兒又絲絲地亮著飛下來,環繞在我身旁,當我伸手去觸碰它時,它又頑皮地推開我。大部分的男士們發出4~6個多脈沖信號,而有的似乎在空中炫耀其無比精確且復雜的閃光控制能力,竟然能連續發出三十多個多脈沖信號。風兒輕輕推了推樹梢,別看呆了,該鼓掌了,于是一片嘩嘩的掌聲響起。我想螢火蟲兒的紳士們肯定是在競技著,用它們精確復雜的閃光控制能力來博得美人心。它們不像那些粗暴殘忍的家伙們,動輒就咆哮、打架來泡妞。它們是和平、文明的一族,那用生命燃燒的光,純潔、美麗得能穿透人的心靈。我被它們感動了,拿出了攝像機,我要記錄下這美麗的愛情宣言。用攝像機連接圖像增強儀可以使我能夠將空中微弱的光脈沖倍增并記錄在光盤中,這設備的視野小得可憐,只能靠經驗來跟蹤拍攝單只的光信號。我通常根據它們飛行的路線進行判斷,大多數時候它們神奇的愛情之光都能落在攝像機的視野當中,偶爾它們也會一個急轉彎,飛到別的方向去,扔下我一臉茫然地尋找,這調皮的家伙!它們肯定在嘲笑我,一個丑陋的大家伙,拿著一根管子朝天空比畫著。我暫停了拍攝,在四周的草叢中轉來轉去,果然不出我所料,一些雌蟲在草叢中躲著,發出快速的單脈沖光,它們在朝空中的紳士們喊著:“我在這里,你們加油,看你們誰更棒。”難怪男士們這么賣力地表演,原來是在取悅女士們。想起原來大學時候兩班籃球比賽時,聽到姑娘們的尖叫聲,小伙子們馬上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左邊的一片樹葉上發出非常微弱的光,但這躲不過我敏銳的雙眼。我走近突然開燈,原來是一對正在好事中,我忍不住偷笑。“誰啊,這么討厭,無聊”,被罵了,“走啊!不走?那我們走”,體型略大的雌蟲拖著尾對尾的雄蟲爬走了。嘿嘿,打擾啦,你們繼續啊!觀察得差不多了,我得采一點樣本回去,我張開了網,抓了幾只雌雄蟲,小心翼翼地放入裝有小草的小塑料管中,裝在胸前的口袋中。光隨著心而跳動。
下山往第二個地點前進,到達時已經是接近10點了,只剩下星星點點的光亮,顯然是星星們下凡聚會接近尾聲。采了幾只,發現是廣泛分布的端黑螢。成千上萬只端黑螢在七八月南京的紫金山上爆發出一生的光芒,置身其中,好像自己漂浮在金黃色的波濤之中。我穿過一棵花樹,簌簌地落下不少花瓣,芬芳留在了我的衣裳里。當我原路折回的時候,發現花樹上有幾只螢火蟲在閃閃發光,我湊近一看,原來是一只雄蟲在吮吸折斷的花的汁液。這是我第一次發現螢火蟲成蟲吃東西,不論我以什么姿勢、強強弱弱的閃光包圍這只螢火蟲,它絲毫不以為然,繼續大口吮吸著汁液,想來這汁液肯定很甜美。我從旁邊摘了一朵花,折斷后放在嘴里品嘗,果然酸甜酸甜的。
回到小旅館,洗澡后倒頭就睡,枕邊的螢火蟲伴我香甜入眠,夢中我變成了一只雄螢,可以發出四十個多脈沖的光,比誰都亮、都久。我和草叢中的女士跳著舞,周邊一片喝彩聲。突然一陣狗叫驚醒了我,良久才又重新入睡,卻再也進不了剛才的夢境,惆悵不已。我想成為它們中的一員,在空中和星星比誰亮,和同伴比誰飛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