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訪糯康豪宅

四國聯合護航對不法勢力是個威懾，但對船只航行安全作用不大。

在緬甸大其力東郊，《世界博覽》記者找到了糯康的豪宅，這里雖然已經被緬甸政府充公，但當地人告訴記者：“千萬別走太近，還有同黨?！?/p>

6月底開始，記者深入“金三角”地區采訪，走訪多個緬甸、泰國、老撾交界的邊境城鎮，乘船沿湄公河向北航行至10公里處的老撾班莫碼頭，這里離糯康被抓的地方不遠。在接觸了當地執法機構和各類民間人士后，記者發現他們基本持同一個看法：雖然糯康被抓，“金三角”的安全形勢并未發生根本改觀。

就在結束采訪后不久，在“金三角”以北10公里處的湄公河水域再次發生兇案，三名緬甸人被槍殺，尸體被拋棄在一艘長尾快船的甲板上，目前尚不知道這起案件與當地販毒集團是否有關聯。

走近兇險孟喜灘

泰國清盛碼頭的船夫汕穆一直以撐船為生，拉游客在“金三角”附近游覽。但記者提出租船前往孟喜灘的時候，他斷然拒絕了：“不會有船愿意去那兒的，幾天前那里還交過火，不知道是緬甸非法武裝之間還是在非法武裝和老撾邊防軍之間?！?/p>

孟喜灘距離泰國清盛港20多公里，位于“金三角”上游10多公里，河兩岸分屬緬甸和老撾，被稱為湄公河上最兇險的一段，除了暗灘眾多、行船困難外，非法武裝活動非常猖獗。由于地處“金三角”中心地帶，販毒組織經常出沒，此外撣邦軍、佤邦軍等幾只緬甸少數民族武裝也在附近活動，它們時常和緬甸政府軍發生沖突，彼此之間也會沖突。

去年的“10.5”事件中，中國船只就是在孟喜灘被劫持的，而后船員被殺害。雖然主犯糯康已經被抓獲并移交中國，但不少人仍對孟喜灘心有余悸。一位在湄公河跑了20年的船長告訴記者，在孟喜灘一帶，順水要行駛大約1個小時，目前有聯合護航船只巡邏，感覺安心多了。

記者從清盛乘船到達老撾的金木棉經濟特區后，終于找到一位愿意前往上游走的老撾船夫諾猜。他的船是湄公河上最常見的長尾船，幾米長的小船能坐六七人，在河面上開得飛快。

夏季的湄公河水位不高，河流不算湍急。諾猜說，幾年前他曾去過孟喜灘，可現在沒多少人敢去了。小船一直向北，進入緬甸老撾交界的湄公河，在近1個小時的行程里，往來的船只很少，都是老撾和緬甸的小貨輪，僅遇到一艘駛向清盛的中國商船。

船夫諾猜告訴記者，小船最多只能開到老撾班莫碼頭，不能再向上游走，因為老撾邊防軍發布了警示：長尾船和非法武裝的船只外形一模一樣，如果進入孟喜灘，可能受到攻擊。

坐在窄窄的長尾船上，近百米寬的江面顯得十分寬闊，船只很少。清盛水上警察局局長他寧瓦對記者說，毒販經常開著快船把毒品運往老撾或泰國，有時也會脅迫商船運毒，湄公河是“金三角”毒品販運的重要通道。記者看著渺無人煙、山巒連綿的江岸，一路上很少有緬甸和老撾執法力量，不禁擔心這漫長的河岸會成為不設防的防線。

小船行駛將近一個小時，前方出現了一個碼頭，牌子上寫著“班莫255.8公里”。諾猜說，這就是湄公河上老撾兩大碼頭之一的班莫碼頭，距離中國255.8公里。這座“最大”的碼頭只有幾十米長，就是沿著堤岸鋪滿了石塊，可以停靠較大的船只。上岸的道路仍坑洼不平，岸上一個小棚子內坐著幾位村民，在等待到對岸的船只。

一位村民指著河對岸說，那是緬甸的萬崩碼頭，兩個碼頭只有附近的村民過河往來，沒有外國游客?！霸偕先ヒ稽c就是孟喜灘了，糯康就是在班莫碼頭附近被抓的。當地村民都不敢去，游客哪敢來呢？”

暗訪糯康豪宅

記者決定經陸路進入緬甸大其力特區，到糯康的豪宅探個究竟。大其力這一經濟特區的老城區十分破舊，普遍是一兩層的老舊房屋，居民生活較差。但東郊有成片的別墅區，十分豪華，除了高墻鐵門外，有些還安置了鐵絲網。大其力街頭行駛的汽車普遍較新，不乏豪車，同仰光、曼德勒等緬甸其他城市滿街的二手車形成鮮明對比。

幾經周折，記者終于在一片別墅區內找到了糯康的豪宅，深黃色的屋頂、幾層樓高的大別墅十分顯眼。記者試圖對這座豪宅拍照，但司機警告記者不要下車停留，因為當地人都害怕惹上麻煩。記者私下同幾個當地人聊天談起糯康及其黨羽時，他們都露出戒備的表情，并拒絕繼續談論下去。

一位在大其力生活了幾十年的商人告訴記者：“糯康雖已落網，然而他的殘余勢力仍然存在。殺害中國船員，糯康只是代罪羔羊，背后肯定有指使者。”

泰國清盛水上警察局局長他寧瓦表達了同樣的看法：“指使糯康的一定是對他有恩、長期在金三角庇護他的人，因為糯康在金三角活動多年，和在當地有利益糾葛的泰、老、緬三國政界、軍界、警界都有交往。”在糯康被抓后，收保護費的水匪基本銷聲匿跡了，但“金三角”的武裝勢力沒有減少，因為糯康只是其中很小的一支，固定人員只有20來人?！芭纯抵饕繉Υ皇毡Ｗo費和受雇販運毒品掙錢，他不會因拒交保護費殺害13位船員去惹怒中國，背后肯定有指使之人。”

“黃賭毒”從來不分家，大其力鎮財富的來源源于地下的毒品網絡?！敖鹑恰钡亩酒?、走私問題等與各國各種勢力相互糾葛、分享利益，沒有執法力量的庇護，各種非法行徑不可能在當地如此猖獗。

“金三角”一帶還活動著不少武裝力量，包括撣邦軍、佤邦軍等，它們不屑收取保護費，販毒是它們資金的重要來源。但販毒過程中產生的其他問題也會威脅整個地區。主管泰北地區禁毒的泰國禁毒委員會第五區主任威猜告訴記者，從泰北販入泰國的毒品占該國總量的80%以上，毒品猖獗與緬甸少數民族武裝需要購置軍火的經費有關，只有緬甸實現國內和解，不再需要軍火和資金，“金三角”的毒品才會徹底消失。

當地不少人士表示，糯康落網并不意味著湄公河從此安全了，還得考慮其同黨的報復以及其他武裝勢力和販毒勢力效仿糯康的行徑，“因為土壤還在，”而且真正的武裝集團和大毒梟毫發無損。一位大其力的出租司機告訴記者：“糯康只是在湄公河慘案后名氣大了起來，比糯康勢力大的派別還不少。”

泰國國家行政學院教授派汕表示，現階段仍看不到湄公河的絕對安全，毒品、賭場仍會繼續發展，船運貿易也會逐漸恢復，但湄公河和金三角的問題復雜，各種力量眾多、交織，變數多而亂，有歷史原因、民族原因甚至意識形態原因，解決問題的核心在緬甸。緬甸國內局勢近期的變化已經引起金三角地區的關注。如果緬甸政府使緬甸成為一個統一、正常的國家，包括妥善整編類似佤邦聯軍、南撣邦軍等地方民族武裝，金三角問題也就逐步消解，糯康也很難“重生”了。但現在緬甸政府管理的能力還不能達到這些邊疆。

聯合護航作用有限

對于中國商船和船員成為襲擊目標的原因，大部分中國船員認為：湄公河是非法勢力販毒、走私的重要渠道，由于中國商船的增多和中國在當地影響增大，非法勢力不愿意失去對湄公河的絕對控制，也不愿看到中國對老撾的影響增大，因此殺害中國船員、逼迫中國民間和官方勢力退出該地區。

衛東3號的葉船長從1992年就開始在湄公河航線上跑船。他表示，湄公河上的匪徒并不一定是沖著保護費而來的，很多船只并非都如一些媒體所說的，全遭到過勒索或交保護費，因為船員一般在船上也不會留很多錢。他向記者說：“有一次，一名登船的土匪拿走了船上的一只鴨子，同時還給了他1000泰銖，對方要求他必須收下，表明并不缺錢。非法勢力真正害怕的是，湄公河的控制權原本在他們手中，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進行販毒等活動，但中國商船在湄公河水域日益增長的存在侵蝕了他們地盤?！?/p>

在“10?5事件”之前，在湄公河上航行的一艘中國巡邏船曾遭槍擊、造成三人重傷，另外一艘中國商船遭槍擊，一人死亡，匪徒還綁架過在老撾開設賭場的“金木棉”公司的20多名接送游客的船員。這一系列的事件是反華勢力對中國的警告和試探，在中國沒有做出強硬反應時，非法勢力最終才敢一次殺害中國13名船員，威脅中國勢力退出湄公河，以保持非法勢力對湄公河的絕對控制權。

對于湄公河聯合護航機制，大部分中國船只表示：聯合護航讓船員們感覺更踏實了，但畢竟慘案讓船員們留下了心理陰影，很多水手辭職不干了，以前的100多艘船只只剩下60%在運營，而且水手從7人減少為5人。聯合護航起的作用更多只是心理層面，因為實際巡邏的次數還比較少，而一旦在水上遇到突發事件，武裝巡邏船趕到還需要時間，對保護船只安全幫助不是很大。

要想徹底解決問題，中國應當在緬甸、老撾航段內設立基地，定點保護和流動巡邏相結合，才能保障船只安全。

據記者了解，中國商船都安裝有北斗海事衛星系統，船員們遇到突發事件會立即報警。目前，老撾方面都會有求必應，但緬甸則很少出警。中國的巡邏船也是較長時間才巡航一次，一般由中國執法船和老撾執法船一起巡航，緬甸執法船不積極參與，到達泰老邊界時換成泰國執法船單獨護送至清盛，而泰國境內水域僅9公里，最危險的河段在緬甸境內，防控依然力量薄弱。這種定期巡邏的機制尚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湄公河航行安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