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品質

思想是思想者的精神成就。一個思想者的思想品質，決定著思想的含金量，從而也決定著他對于人類文明進步的貢獻。一個思想者的思想品質可以從以下維度來勾畫：高度、廣度、深度、厚度和純度。

所謂高度即思想者審視問題的角度和思想所具有的高遠的追求，其思想旨趣所包含的時代精神。從歷史的眼光來看，它往往標識著思想的先進性。那些站在時代的制高點上的思想者，更容易對事情發展態勢作出高屋建瓴的描述、解釋和預言，人們也往往會用“高瞻遠矚”來評價其思想主張。因此，高度包括高屋建瓴和高瞻遠矚兩個特質。

廣度，又有兩個層面的含意：一是思想者的開闊眼界所帶來的多元視野下的對某一問題的透析。它表現著思想者的思維的全面性。二是一個思想者能夠對諸多領域的問題發表真知灼見，表現出思想者的思想的豐富性。

深度，即它的深刻性。能發常人之未發，見常人之未見，超越庸常之論，深入地揭示事情的成因或事物的奧妙，是其思想深度的具體體現。

厚度，即其思想所依持的學養的厚重程度。深厚的學術功力和豐富的學識積累會使得其思想富有令人信服的解釋力與說服力。有充分的證據說明、證實某一事實的存在和嚴謹的推理無可辯駁地論證并得出某一結論，作出某一命題，體現出思想的厚度。沒有豐厚的學養作為基礎，思想就很容易流于浮泛之論。

所謂純度，是指其思想的純粹程度，包括努力剔除了個人的“偏見”、個人的私心雜念，表現出思想者正直的品質。即對于是非的考量優先于對于利害的考量。這與思想者的學術節操有關。只有自覺地堅守為學術而學術，為真理而真理的研究立場，自覺地警惕和防范有可能成為某一利益集團的代言人的嫌疑，自覺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趣味，才能使其思想保有最大可能的純粹性。盡管無一例外地任何思想者都會有其被他的實利和趣味所決定的立場，他堅持認為正確的東西通常都或多或少地帶有個人興趣和偏見的色彩。

純度更多地受其生存境況和生命境界的影響。人們說，學術是貴族的事業。理由就在于出于功利目的的學術研究難以避免投機取巧、偷工減料，急功近利、粗制濫造，弄虛作假、自欺欺人。只有基于對真理的追求，基于對正義與良知的守護，才能使其思想具有較高的純度。而貴族意味著對于功利、世俗和強權的鄙薄，對于智慧魅力和享受探索樂趣的崇尚。

順便說來，在當下的中國，對于自然科學的課題研究，我不甚了解，不敢妄加評論。但人文-社會科學的課題研究，我敢說相當多的是出于功利的目的。課題的負責人或為晉升，或為考核，或為獲得資助經費，或為滿足虛榮心，或為其中的二者、三者、四者兼而有之。你又能指望出于這樣動機的“學術研究”還能產生什么有價值的思想嗎？更有一些人利用手中掌握的行政或學術權力，或其他社會資本，攫取了許多的課題，以至于成為“課題掮客”，實際上就有了權力尋租的嫌疑。這就不是思想的純度問題了。

當然，一個人思想的高度、廣度、深度、厚度和純度這幾個方面會高度地相關，表現為它們互為因果和相互生成。從個人的角度來看，在這幾個品質上，厚度更具有決定性意義。因為高度、廣度、深度在很大程度上都取決于思想者學識的豐富程度。但高度又更多地與思想者的價值追求和政治信仰有關，它和廣度一起還更多地與其眼界和胸懷有關。深度則更多地受思想者的天賦、睿智程度的影響，也會受到思維訓練、學術訓練的影響。而純度主要取決于思想者的人生境界。天賦、學養、方法與人生境界，共同地決定著一個思想者的思想品質。而除了天賦是由上帝擲骰子決定的，其他三個方面我們都可以有巨大的努力的空間。

從一個社會的角度來講，思想者的思想能否較為普遍地、高水準地具有這些品質則取決于社會的文明開化程度。因為思想者能否獲得足夠的思想資源，能否有源源不絕的探索、表達與分享的沖動，取決于思想自由、學術自由、言論自由的文化生態。更因為，任何思想都不是單純的邏輯演繹的話語系統所表達的意愿或主張，它一定是基于對現實的考量后所表達的旨趣或理想。當在社會現實層面連一些常識都沒有兌現時，進一步深入的思考就會受到掣肘，因而思想的深度就會受到局限。而純度是當下的中國學術界最應該用制度來強化和提升的一個品質，也是我們在重建學統時所需要著力培植的體現“為學術而學術”的一個品質。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

（責任編輯：邢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