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星落地 太陽升起

4月12日，朝鮮發射的“光明星”3號衛星升空后解體，數分鐘后墜海。由于聯合國安理會第1874號決議明確規定，朝鮮應停止一切使用彈道導彈的發射行為，美日韓在發射后對朝鮮進行了強烈譴責。而在發射前后，各國媒體爭相報道，衛星可能墜落的廣大海域進行了航空管制，俄羅斯聲稱要擊落落到其境內的衛星碎片，日本甚至出動了“愛國者”導彈。金正恩小試牛刀，再次吹皺了東北亞局勢的一池春水。

事實上，這不是朝鮮的第一次衛星發射失敗。1998年8月31日和2009年4月5日朝鮮先后發射的“光明星1號”衛星和“光明星2號”衛星，也都以失敗告終，顯示朝鮮的相關技術并不過關。而此前不久，朝鮮剛剛從中國拿了“史上最大規模”、價值高達6億元人民幣的糧食等援助，還用“棄核”跟美國換了24萬噸食品營養品，同時表現出積極融入國際社會的姿態。在這關鍵時刻，朝鮮卻又故操舊技，究竟所為何來？

答案在朝鮮國內。金氏家族從1948年開始統領朝鮮，迄今已經64年，幾代人生活在“大救星”、“太陽”的話語體系中，人們已不知道還有其他的生活方式，很多人真誠地相信自己的一切都是拜他們所賜，這在當今世界是絕無僅有的。2012年4月15日是金日成誕辰100周年，也就是朝鮮的“太陽節”，2012年又是金正日提出的邁向“強勢大國”的關鍵之年，發射衛星又是金正日生前的決定。因此，對初登大寶、還沒有完全進入角色的金正恩來說，蕭規曹隨、遵循祖訓是必然的選擇。

因此，在包括發射衛星等一系列慶祝活動上，朝鮮是不惜代價的。英國《每日電訊報》稱，朝鮮此次發射花費大約為8.5億美元，足以給全國八成人口解決1年溫飽。4月用于金日成誕辰100周年活動的費用預計達20億美元。這在外人看來不可思議，但放在朝鮮內政的角度，就是順理成章。

也因此，衛星發射失敗雖然讓朝鮮在面子上不好看，但它只是慶祝活動的一部分，并不會對朝鮮國內政局產生太大的影響。朝鮮會向國內民眾解釋這是天氣等客觀原因造成的。而外界的質疑和譴責，更會成為國內動員、同仇敵愾的工具，和進行新一次核試驗的借口。

就在衛星發射失敗的第二天，金正恩被推舉為朝鮮國防委員會第一委員長，加上之前的朝鮮勞動黨第一書記和朝鮮人民軍最高司令官，金正恩已經在形式上確立了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但對這個毫無政治經驗、僅僅接受過3年的“訓練”的年輕人來說，不要說走出祖父和父親的蔭庇、樹立自己的執政風格，即便要維持現有的局面，也殊非易事。

過去六十幾年特別是近十幾年來，朝鮮之所以能在大國之間游刃有余，玩弄“戰爭邊緣”的政策而屢屢得逞，和金日成、金正日的擅長把握時機有莫大的關系。這是一種危險的游戲，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金正恩能否有能力駕馭這樣復雜的棋局，恐怕仍是未知之數。而且金正恩沒有在朝鮮接受基礎教育，在朝鮮權力精英當中缺乏人脈，沒有機會結交同輩朋友，無從構筑人際關系網絡。這不同于金正日，他先后在萬景臺革命學院、平壤南山高中、金日成綜合大學等國內學府學習，從而組建了自己的親信集團。

很多人對金正恩的瑞士留學經歷寄予希望，指望他能將所見所聞的民主經驗多多少少移植到朝鮮國內。這很難說不是一種想當然。且不論金正恩只在瑞士呆了不到兩年，而且金正日從長子金正男在瑞士留學時被資本主義嚴重“感染”的事實中獲得了教訓，因此后來送金正恩留學時，刻意讓其與外界隔絕；即便他熱愛資本主義，羨慕民主自由，也很難講他就會在國內實行之。一個人的所作所為，教育只是底色，最直接的驅動力是個人的利益，要超越這種利益，最需要的是獻身精神、審時度勢和道德勇氣，與教育無直接關系。最明顯的例子是敘利亞的阿薩德，他在英國拿到了醫學博士學位，在病床前對病人的態度無可挑剔，但這并不妨礙他回國后因為利益受到威脅而殺人。

而最容易被忽視的事實是，朝鮮之所以能以小博大，離不開其得天獨厚的地緣政治優勢。朝鮮身處中、俄、美、日、韓的夾縫之中。中俄出于自身的利益需要，不得不站在朝鮮一邊。而距離三八線只有40公里的首爾，更成了朝鮮可以隨意劫持的人質。這是朝鮮能避免伊拉克、伊朗式命運的根本所在。因此，朝鮮雖然時時擺出光腳不怕穿鞋的姿態，以同歸于盡的氣勢作困獸之斗，但形式大于內容，看起來進取，事實上是弱者無奈的反抗和自保。因為朝鮮的命運，從根本上并不取決于自己。如果對這一點認識不清的話，可能會做出致命的誤判。

金正恩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大概是目前世界上最年輕的政治掌權者。但今日的風光并不能保證往后幾十年的榮華甚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