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下的危險

我出生那年，詹姆斯?斯派德開始轉運了。做過卡車司機、瑜伽教練、牛仔、服務生的他，終于在電影《無盡的愛》里，擔任了一個重要角色。那年他21歲。

1989年，斯派德主演的《性、謊言和錄像帶》，亦是年僅26歲的斯蒂文?索德伯格導演的處女作，獲得當年戛納電影節最佳影片金棕櫚獎。5年后，我在家鄉鎮中心的那家錄像鋪發現了這盒錄像帶。我沒聽說過從導演到演員的所有人名，你也別指望一個90年代初的內地小鎮初中生有什么國際眼界。只是憑著自發形成的城鄉結合部的文藝意識和從片名讀出的一些激烈的情節，我租下了它。一天1元。

29歲的俊秀的斯派德飾演一個同為29歲的古怪家伙格雷厄姆。他用錄像帶錄下女人們對隱秘心事的自白。他的朋友約翰如同所有世俗成功者的典型形象一般，性欲蓬勃，擅長說謊，自戀自私。而格雷厄姆仿佛站在“男人”這個詞的對立面。他是一個性無能。性的缺失讓他的氣質里自然而然地帶有女人所迷戀的一切——憂郁，敏感，誠懇，孤獨和投入。最后，是格雷厄姆贏得了愛情。

在往后的許多年里，斯派德幾乎不再出現在我的意識中，但格雷厄姆卻影響了我一生對異性的審美標準——男人的性感無關乎肌肉和燥熱的欲望，他應該是冷的，自抑的，鎮定的，卻是惟一的。

而后，斯派德輾轉演了一些電影電視，多半是古怪的角色，算不上大紅大紫。到了2002年，在BDSM的電影《秘書》里，斯派德當然已不是14年前那個格雷厄姆了。但那位叫灰先生的律師，卻依然透露著那一類神經質的、自抑的、細膩的性感，令人怦然心動。

灰先生一方面迷戀于秘書小姐天性里的“性受虐傾向”，一方面又對自己的施虐喜好感到惡心。他終止了他們的主奴關系，把她趕出了自己的生活。而她呢，從聽命于他中獲得快感。她可以遵命，一餐只吃兩粒豆子，也可以停止用刀自殘。她經受住了他最后的考驗，無論其他人怎么勸說，3天都沒有離開他指定的椅子。從此S和M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看似重口味的電影，其實只是恰當地說明了，找到世界上最適合你的那個人——所謂的不正常，便是最美好的正常。

片中最美的一幕，是他在辦公室的大玻璃柜里養了一株蘭花。他悉心照料它，表情冷峻專注，手指纖細，卻讓人忍不住想去窺探這種柔情下可能潛藏的危險。

如果把一個演員作為夢中情人，其不合理性在于狗仔隊是否給你提供了足夠詳盡的材料讓你認識這位“情人”，還是你只把自己的遐想局限在他/她飾演的某個角色中。在美劇《波士頓法律》里的斯派德已經48歲，面頰發胖，肚子變圓。少了年輕時的羞澀，更加才華外露、放蕩不羈，只是偶爾的憂郁卻是顯眼的。他扮演的律師艾倫用棕灰色眼睛迎接對方的目光，從不退縮，直到讓對方害怕，而后我才在雜志上讀到，原來斯派德是超高度近視。有次看到一女性評論：“光看艾倫結案陳詞，我就可以到達性高潮?！倍輪T斯派德確實有背誦臺詞的驚人記憶力，才能在法庭上慷慨激昂。我毫不懷疑，在第五季后，得了艾美獎的斯派德已與艾倫的人格部分地合并。他曾對一個面部肌肉損傷無法微笑的小女孩說，你就像衣服上脫鉤的絲線，與眾不同是辨別自己的方式?？墒?，女孩問，有時候這樣的人也很痛苦不是嗎？艾倫啞口無言。

有一幕，艾倫，也是中年胖子斯派德，坐在一張會客室沙發上，向曾喜歡過的大學女同學，語氣平緩、目光鎮定地敘述一次可能的偷情：汽車小旅館紅的綠的藍的燈光，庸俗的木裝飾，曖昧的夜色……她在他的敘述中神色緊張，甚至連吞咽口水都困難。有什么女人能不為之動容？如果說“夢中情人”這個詞總是帶了既性感又矜持的遐想，沒有人比斯派德更適合這種出入夢中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