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地說,在中文語境中,“幸福”的涵義呈現出“3D”的特色,其眾多的層次和眾多的側面,常使調查者預設的“理論框架”顯得破綻百出。
這個雙節長假,微博上最熱鬧的話題之一,大概就是,網友們到處問“你幸福嗎”,并且給出了各種戲謔的回答。
嚴格地說,在中文語境中,“幸福”的涵義呈現出“3D”的特色,其眾多的層次和眾多的側面,常使調查者預設時“理論框架”顯得破綻百出。
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大多數城市居民家庭的收入和消費水平都有所提升。于是,將收入和消費水平的提升拔高至“幸福”的層面,再用問卷調查的方法對此作定量研究,逐漸成為學界和政界的一種時髦。這可以從近年來眾多“幸福感”的城市排名中看出:譬如央視的“2011—2012幸福城市排名”,拉薩、太原、合肥名列榜首;又如中國城市競爭力研究會的“2011中國最具幸福感城市排行榜”,杭州、成都、青島喜登三甲;再如中國上市公司發展研究院、中國城市研究院的“2012中國最具幸福感城市”,廣州、南京、大連榮膺桂冠……因為所建構的指標體系、統計口徑和抽樣方法的差異,以上三項研究的統計結果表現出明顯的差異。人民大眾看笑話了,這到底有準沒準?——回答得“哲學”一點,可以說:有準是相對的,沒準是絕對的。
譬如,上述用指標體系對“幸福”的定量研究,其實測量的大多是“滿足感”,亦即“滿意度”的問題。滿意度是對物質需求以及一部分與物質緊密相關的精神需求是否得到滿足的測度。相對而言,這個層次的“幸福”是可定量的,也是可比較的。但是,如前所述,建構的指標體系和統計口徑的不同,加上抽樣方法的不同,測量的結果是不確定的。滿意度的測量,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幸福”的第一層次。
“幸福”的第二個層次,是“幸福感”,這是純粹精神層面和心理層面的,是主觀的感受,與物質需求沒有關系或者關系不大。心理學家岳曉東對“紅樓金釵”做了“幸福感”的評估。他說:“在金陵十二釵中,林黛玉的受寵指數是排在第一的,可其開心指數卻排在倒數第一。與此相反,史湘云的受寵指數是排在最后的,可其開心指數卻排在第一。”他舉例說:湘云見到花開了就滿心歡喜;而黛玉看見了就想到花終將敗落,于是哭將起來。湘云離賈母很遠,卻在大觀園里感到主人般的自在;而黛玉離賈母最近,卻總感到寄人籬下。從這個意義上說,“幸福感”充滿著不確定性,如果試圖單純從物質需求出發作出判斷,其結果的準確性也常常是難以捉摸的。
主觀的感受又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是瞬時的感覺,這種感覺可能會很情緒化。譬如在電視臺播出的采訪鏡頭中,迎娶新娘的小伙子就說:“幸福,特幸福,幸福就是娶新娘回家。”一對情侶的回答也是:“兩個人在一起就很幸福。”反過來,一個小伙子說:“今天不幸福,因為和女朋友剛分手。”
二是一種經過長期沉淀的心理感受,甚至是很久以前的回憶。一對老年夫婦說:“幸福啊!現在老了,幸福就是有個老伴,有個老窩,有個勞保。”有個大學生認為,小時候父母給他“撓癢癢”,感覺很幸福,剛才有個同學幫他撓了癢癢。又勾起了他溫馨的回憶。
“幸福”的最高層次,是利他主義,就是通過幫助他人而獲得幸福。央視在節目策劃時可能忽略了這一方面,記者和被采訪者都沒有往這個方面想。不過,采訪的問答中利他主義也有所表現,但極具中國特色,即最終落實在家庭責任上。譬如,在新疆拾棉花的女工說:“咋不幸福呢。最幸福的是多掙錢,多給孩子攢點。”然后又笑著補充了一句:“當著你們攝像師的鏡頭啊!”這表達的是什么意思,就很難辨別了。
總而言之,雙節期間,各種對“你幸福嗎”的回答,如果當做“人生百態”來欣賞,看看各色人等對“幸福”的理解,還是很有意義的。但要把這隨意“遭遇”的3000多人的回答作為一種“調查”,那就很不靠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