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紐約!

改變，是紐約的基因。“9·11”10年過后，罹難的城市煥然重生，任是金融海嘯，也不能削減它的活力。

紛亂又寧靜，時髦又大眾，多元又獨特，紐約就是這么一座充滿矛盾又魅力無窮的城市。

矛盾體

颶風艾琳來了，樹枝輕搖，像微風中的夢游者。電視上，不知哪兒來的預言家正在向眾人宣告，曼哈頓將在一小時之內被淹沒。南部的炮臺公園失守后，海水會無情地涌進城市，曼哈頓就是第二個亞特蘭蒂斯。我決定守在窗前，等候末日的來臨。可是，風停了，樹木又恢復挺拔，颶風艾琳剛剛露面就匆匆退場。

不過預言家的讖語或許真的靈驗，曼哈頓很可能會被淹沒，只不過與颶風、海水無關，淹沒它的是名叫“貪婪”的海嘯。銀行家和證券投機者用債券把自己養得膘肥體壯，而中產階級卻被身上的重債壓得一命嗚呼。五分之一的紐約市民處在破產邊緣。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期的有錢人和貧困者之間存在過如此大的差距。

都說曼哈頓是只剩摩天大樓的文化沙漠，可大量的小劇團卻在地下室、小旅館經營紅火。曼哈頓最真實的劇目不是在地下室上演，而是在大街上呈現。這里有頂級的時裝店，有奢華的大酒店，有億萬富豪才能進入的聚會場所……籃球明星、時尚達人、藝術家、紳士名媛雖盡享富貴，卻被一種不真實感籠罩。他們向夢想中的天堂靠近，卻又如涉水而行，不知哪一步就會被暗流拖進地獄。普通人也一樣，樣生活在飄渺中。騷動的時代讓人難感安定，盡管口袋里的智能手機已經像繩索一般將彼此栓牢。

萬頭攢動永遠是曼哈頓的節奏，不會有任何一組旋律能平復它的矛盾與無序。400年前，荷蘭人在這里登陸，后來，英國人不費一槍一彈就把荷蘭人打敗。可即便如此，這里也從來不是座大不列顛式的城市。紐約人喜歡無拘無束，喜歡無序，喜歡自由。包容，也許就是紐約的魅力所在吧!

大熔爐

“繼續使用英語服務，請按1。”所有來過紐約的人對這句提示語都不陌生，如果你不幸忘記按“1”，那么你就得聽上一長段相繼由西班牙語、漢語、俄語、阿拉伯語、朝鮮語和克里奧爾語播報的提示。2008年，紐約市長下達命令：所有政府機構必須提供多語服務，所有表格必須備有6語版本。市政廳還專門聘請了非常用語種口譯員，如果你只會講烏爾都語、泰米爾語、他加祿語，打電話向市政廳的口譯員求助就行!

世界上沒有哪座城市能像紐約這樣兼收并蓄。2010年的份人口普查顯示，出生于國外的紐約客已經達到歷史最高值——300萬。紐約入境移民(包括入境的第一代人和在美國出生的兒童)占城市總人口的36％，占勞動人口的43％。據市政廳統計，紐約所有學校的學生們使用的語言達176種，有一半紐約人在家中使用除英語外的另一門語言，四分之一的紐約人不能流利地用英文交流。

20世紀初的移民熱潮退去后，紐約曾得到過幾十年的喘息。直到19世紀60年代，紐約的入境移民依舊可以分為穩定的三部分：歐洲白人占絕大多數，美洲的黑人和波多黎各人是另外兩個群體。1965年，穩定的局面隨著《移民和國籍修正法案》的頒布而被打破，徹底取消移民限額，使得第一批移民的親人涌入美國家庭團聚。這便是新一波移民熱潮的開端，此次浪潮的源頭是南部世界——拉丁美洲、亞洲和加勒比海地區，再具體一點就是，多米尼加共和國、中國、墨西哥、牙買加和圭亞那。

入境移民“拯救了紐約”，如果沒有這些移民，紐約就會像其他東北部工業城市一樣因勞動人口的匱乏陷入癱瘓。1950年后，大批城市中產階級移居環境更為優越的郊區，是這些移民支撐著城市人口的增長。1970年，經濟危機爆發，還是這些移民對身陷囹圄的紐約不離不棄。他們在被火災和城市暴力毀壞的街區扎根，讓原本被遺棄的角落煥發生機。

歷經巨變的還有紐約的人口結構。非西班牙裔白種人的比重從1970年的63％下降到了今天的33.3％，雖然依舊是最大的群體，但其優勢已明顯減弱。另外66.7％的人口用一個詞形容十分貼切——沙拉。沒有任何一個民族、任何一種宗教信仰可以占據主導地位。美國其他移民城市通常會有一兩個占絕對優勢的群體，比如洛杉磯的墨西哥人和薩爾瓦多人。而在紐約，來自10個主要移民輸出國的移民只占移民總數的一半，這種多樣性在世界上絕無僅有。

城市景象也印證著人口結構的變化。紐約下東部的最后一家猶太人面包店即將停業，小意大利被中國城吞噬，不過中國城現在也漸失活力，因為大部分中國移民又將目光鎖定皇后區。皇后區成為“新熔爐典范”，那里每兩人中就有一人出生于國外，紐約地鐵七號線是名副其實的“國際快線”。

布魯克林區的改變始于2000年。多種文化、不同人種的混居取代了布魯克林南部俄羅斯人和意大利人一枝獨秀的局面。中國移民把日落公園讓給墨西哥人，轉而向意大利人聚居的班森賀進發。弗拉特布什吸引著越來越多的猶太人和穆斯林，而諾斯特蘭大街的安德列斯移民則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來自非洲的移民。走在布萊頓海灘大道，道路兩旁西里爾字母寫就的招牌令人目不暇接，孟加拉食品店、巴基斯坦布料店一個接一個，幾年前還俄羅斯風情十足的老城區赫然換上了南亞的妝容。

斯坦利·溫斯布萊特小的時候，布萊頓海灘的地鐵線就像兩個群體之間無形的界碑，“從海灘到地鐵站是俄羅斯人的領地，地鐵站以外是別人的地盤。”年輕的社會工作者回憶道。溫斯布萊特的父母是烏克蘭人，她是第二代移民，1983年出生于紐約。“在布萊頓海灘生活和在俄羅斯沒什么兩樣，人們都說俄語，吃俄羅斯菜，連醫生都是俄羅斯人，這里就像是座溫室。”現在的溫斯布萊特想要像她的姐姐一樣離開布萊頓海灘，搬到史坦頓島郊區的高檔住宅區。她的孩子們都有著美國式的名字，只會講英文。

溫斯布萊特的生活軌跡其實是眾多紐約客生活軌跡的縮影。不同種族的區域劃分構成對第一代移民的吸引，然而伴隨著群體之間悄無聲息的同化，人口會自由地向其他區域流動。紐約接納移民的能力和利用時間使之同化的能力是不可估量的。紐約在接收移民的同時，也接納他們的文化、語言，因為它確信，所有的差異都會被時間熔化，對故土的眷戀也同樣會被時間平復。

備受喜愛的路邊攤

布魯克林雷德胡克區橄欖球場旁的那輛舊卡車是拉法雷和熱阿娜夫婦的陣地，11年來，他們一直在這輛卡車改造成的商鋪里為來往路人供應地道的薩爾瓦多玉米餡餅。雖說生意一直不錯，但也從來沒有像最近這樣天天迎來排成長隊的顧客。原因?2011年9月24號，夫婦倆的小攤被授予紐約“年度最佳路邊攤”稱號，這份榮譽可稱得上是飲食界的奧斯卡，小攤可是在全紐約7000多家路邊攤的激烈角逐中獲勝的。

隨意卷起的披薩、簡單的面包夾土豆泥、新鮮的芒果紅椒青檸檬沙拉……紐約客對在大街上品嘗美食情有獨鐘。午餐時間，辦公區的小吃車旁總是擠滿西裝革履的都市白領，這是他們的用餐習慣。

美國人邊走邊吃的癖好也只有在紐約這樣的移民城市才能養成。兩個世紀前，第一批移民在紐約的人行道上找到了生存的空間，開始擺攤為忙碌的都市人提供各自家鄉的美食：來自中歐的克尼什水果餡餅和阿爾薩斯薄餅，來自加勒比地區的玉米煎餅和牛肉干，來自支那半島的大米煎餅和烤肉串……最近，一批年輕創業者也加入了紅火的路邊攤隊伍，開著小卡車販賣精致的沙拉三明治、龍蝦漢堡、五花里脊卷或是手工冰淇淋。

與老一代路邊攤不同，年輕人的食品車是真正“流動”的，他們會利用關系網通知美食的信眾們小攤當日的停靠地點。周六的布魯克林美食集市匯聚了眾多的小吃車，對布魯克林的饞貓們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邊逛集市邊品小吃，紐約人感受的就是這份悠閑自在!

農場就在餐桌旁

在這么一座世界性大都市里如何能做到農場緊鄰餐桌呢?哈德遜河谷肥沃的土壤成就了許多優質的菜園。每周，250家農場的農民們都會在紐約市內54家農貿市場銷售他們的瓜果蔬菜。邁克爾經營養豬場的同時還在布魯克林的農貿市場上開了一家肉店，他說：“紐約人在買肉時看到養這頭豬的人，會感到格外放心。”

近年，一種全新的蔬菜種植模式——城市菜園在紐約悄然興起。10年前，社會活動者艾蘭·馬爾韋帶領一群年輕人在城中一塊廢棄的棒球場搞起蘿卜和甜菜種植。在“校園農場”計劃的號召下，布魯克林的小學也籌資在學校的花園里開墾農田，或搭建高科技大棚。至2010年，共有306所公立學校搭建了“校園農場”。任是鋼筋混凝土的叢林也阻擋不住各族人民的創意。艾里·維爾加食品廠常年為附近居民供應新鮮的蔬菜和水果，你肯定想不到，這些瓜果全部來自工廠樓頂的大棚，而大棚的溫度競是靠工廠面包房的爐火來維持。

由一群理想主義者發明的城市菜園激起越來越多年輕創業者的雄心壯志。2010年春天，31歲的本·福萊納辭去金融業工作，租了輛吊車往一家老發動機零件廠的廠房頂運送了500噸肥料和泥土，平整出一大塊可耕地。田地收獲的第一季，他就為附近40多家飯店提供了所需的西紅柿、甜菜、茄子和香料。農場就在餐桌旁，城市人的夢想已經成真!

[譯自法國《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