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燈景,為海內所夸者無他??大街以百計,小巷以十計。從巷口回視巷內,復疊堆垛,鮮妍飄灑,亦足動人。閭里相約,故盛其燈,更于其地斗獅子燈,鼓吹彈唱,旋放煙火,擠擠雜雜。小街曲巷有空地,則跳大頭和尚,鑼鼓聲錯,處處有人團簇看之”。如此熱鬧非凡的場景,可見燈籠的巨大魅力。
燈籠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廟宇廳堂處處可見,人們往往在逢年過節之時,懸掛燈籠以寓意“幸福吉祥”。上文中所寫的元宵觀燈,亦可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漢唐,至今廣為流行。而寫出這繁華景象的便是文學家張岱。
張岱出生在晚明紹興官宦之家,從小便錦衣玉食。青少年時雖沾染紈绔子弟豪奢享樂的習氣,卻因生于書香之家從小習文弄墨飽讀詩書,雖玩物而未喪志。所有玩物之中,他最喜歡的便是燈籠。
張岱一族住在紹興,紹興人幾乎生來就會品賞燈籠,蓋因此地富庶繁榮,住起來舒適愜意,多能工巧匠,亦不乏識貨之人。元宵賞燈之時,年幼的張岱便騎在老仆肩上觀燈賞燈。燈籠給兒時的張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自小就對燈籠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張岱既然喜歡燈籠,自然也會尋訪造燈的巧匠。張岱找到一位福建的雕佛師傅。這位師傅雕工極細,撫臺曾請他造燈十架,耗時兩年才完成。可惜燈還沒造成,撫臺就已辭世。當地一名李姓官員也是紹興人,將燈藏在木櫝中,帶回紹興。十余年后,李某知張岱好燈,便把燈送給張岱。張岱不愿無端受禮,當場就以50兩白銀酬謝李某。50兩不是個小數目,但是張岱認為這還不及其真正價值的十分之一。在張岱心中,這十架燈成為他收藏的壓箱寶。
其他巧匠的作品也充實了張岱的收藏。紹興匠人夏耳金擅長剪彩為花,再罩以冰紗,張岱大嘆巧奪天工,“有煙籠芍藥之致”。夏耳金還會用粗鐵絲界畫規矩,畫出各種奇絕圖案,再罩以四川錦幔。每年酬神,夏耳金一定會造燈一盞,等到慶典結束,常常以張岱所出的“善價”賣給他。張岱還向南京巧匠趙士元購燈。趙士元精于造夾紗屏與燈帶,當地匠人無人能及。張岱的收藏品日豐,他亦發現家中有一小廝很會保養燈,“雖紙燈亦十年不得壞,故燈日富”。
愛燈籠的張岱不僅自己收藏燈籠、品賞燈籠,還創辦龍山燈展,出其所有,為眾人共賞,且年年皆有新意。而在燈展中,更是敲鑼打鼓演元劇燃煙花為燈展助興。他不追求燈多,但十分注重燈的亮度,每次放燈之時必用“如椽大燭”,照得夜市如同白晝。以致人們夸贊燈事之勝,一定會說是他的燈展。
作為文學家的張岱,不僅把對燈籠的喜愛帶到生活當中,更是讓燈籠走入了文學殿堂。《陶庵夢憶》中多次寫到燈展的盛況,如上文的紹興燈景,以及龍山的放燈、兗州的煙火張燈等等。就拿放燈而言,“山下望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又如隋煬帝夜游,傾數斛螢火于山谷間,團結方開,倚草附木,迷迷不去者”,而山上更是“山無不燈,燈無不席,席無不人,人無不歌唱鼓吹”。可見燈會之盛況,更可見張岱的文學造詣之高和對燈籠的喜愛之深。
國破家亡之后,張岱披發入山,與斷琴殘書相伴,寫出了《陶庵夢憶》、《西湖夢尋》等追憶年華的散文佳作。而他最愛的燈籠,在他失意困頓的暮年,一定無數次點亮他心中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