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在家里跟隨家父及在藝術學校里跟隨繪畫老師們學畫。因為周圍環境的關系,主要學到的都是傳統風格的中國繪畫藝術。雖說在畫插圖或連環畫等創作中,也會涉及到不少國外古典或現代繪畫藝術的理論及技巧,但畢竟總還是圍繞在中國傳統藝術的范疇內,頂多膚淺地接觸一下外國藝術作品的表面,從不會去深入探討西方繪畫的藝術風格問題,更不會去系統地學習西方繪畫及理論了。
上世紀80年代初,我有機會能去國外深造。臨行前父親很堅決地對我說:“你是應該出去看看的,去學學外國的繪畫藝術。換一種學畫的環境,這對你大有好處”。
于是我就去了美國舊金山,跟隨父親的好朋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著名教授高居翰先生學習。在他的指點下,我又轉校進了舊金山藝術研究院攻讀洋人的現代美術。這是一個完全用新的概念來進行繪畫教學的藝術學院。用現在的流行詞匯來描述,是一所非常“摩登”的學校。表面上看起來,學院內外好像與別的藝術院校沒什么大的差別。但在具體的教學和學生的作品上來看卻是另辟蹊徑的。這對我這個從小就受傳統中國畫熏陶的中國學生來說,沖擊之大可想而知。而高居翰教授認為我就是應該接受這樣的沖擊,因為我所學的太過傳統。直言不諱地說,他真的很關心我,不僅是在生活上,在學業上也是如此。光憑選學校這件事上,我后來逐漸切身感受到受益匪淺。他真是一位好老師。
而在他的東方古典繪畫教學的課堂上我又接受到了另外一個沖擊。那時,他經常邀我列席旁聽他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中國古典繪畫藝術碩士生的課程。就是在那些課堂上,我居然可以學到另外一種研究中國傳統古典繪畫的途徑。
這是一種德國式的研究方法,我能感到其理論基礎非常科學。更令我感動的是,作為外國人,對我們的傳統藝術竟然如此著迷以及了解得如此透徹。比如他(她)們可能對中國的草書認字并不多,卻可以通過研究其用筆、氣息、布局等等得出結論是某位古代名家所寫的,而且能做到八九不離十,真使我驚訝不已!同樣,他們對中國古典繪畫作品也研究得極其到位。
當然,我所指得這些洋人是對中國藝術懷有特殊感情者。我想,他(她)們對中國傳統藝術的熱愛真可以說勝過不少中國人。這并不是認為大多數洋人懂和了解中國藝術,而是大多數外國人對中國真正的傳統藝術是好奇和喜歡的,并且在正確引導下可以做到非常能欣賞的。問題就在于,看我們自己如何引導了。我有一次在美國中部的丹佛市參加該市中國文化周活動,內中的重頭戲是有一個國內來的中國繪畫作品展覽會,由國內有關權威單位和丹佛市政府一起合辦。我因為由丹佛市的邀請也有作品參展,所以還臨時協助充當翻譯。一天在交流活動中,某位畫家興致勃勃地一定要當場表演畫葡萄,為了顯示了得,20多分鐘就涂好了一大張宣紙的葡萄,觀眾就如看了一出雜技表演,當然也不乏叫好者。這時有一位洋人老太太將我拉到邊上,問我:“他那么快又潦草地完成了的一張作品居然要賣2000美金?”我一下語塞,結結巴巴中我就這樣回答了:“您不要看他那么快地完成了他的作品。那是因為他的熟練。而為了練得那么熟練,他整整花了20年的功夫??”
洋人老太迷惑不解地點點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