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花朵(外一章)

袁道一

面對每一個必然的春天，我不知道還有多少春光夠我揮霍?從鄉村到城市，從白云到蒼狗，從邂逅到別離，從憂傷到無言。

在春天綠意浩蕩的懷里，在一棵小草的旗幟上，在一朵花的庭院里，我看見疾飛而過的小鳥，帶走年少的情愫和年長的憂愁。青春漸成絕唱，在風里翻閱塵世的滄桑，行走的背影被霜月漂白。一朵云和一朵云的距離，很近，風起能相遇在某一方天際。一棵樹和一棵樹的距離，很遠，一輩子相望相守卻永不能相擁。

在春天的溫情里醒來，在城市的人潮里漂泊，從最初的村莊出發，每一個游子都是被流水帶走的青萍，回不到當初那汪池塘。享受落寞，承受冷漠，對所有的痛苦保持刀鋒的敏銳，對所有的幸福開始無端的麻木。對一切美好的事物熟視無睹，對一切虛假的言行無動于衷。鮮花被夢境疏遠，美麗被時光疏遠，本色被偽裝疏遠。

最好的春天，在大地上行走，路過每一個炊煙裊裊的村莊，路過每一條飽滿豐盈的河流，路過每一段銘心刻骨的愛情，留下一身的風塵和傷痕，還有孤獨和裸露的內心。在春草恣肆的河之洲，安頓身體和靈魂，痛飲往事，想不起清晰的笑靨，想不起晦澀的秘密。落日收走余暉，收不走魚的心思。時光收走足跡和夢想。收不走一盞燈的思念和等待。等待是歲月里最后一雙凄美的眼眸。坐看云起，天涯路盡，無處返鄉。

不再回來的渡口，似曾相似的燈火，無法泅渡鄉愁羈絆的夜晚。鄉情的柴薪點燃星空。內心的花朵，次第鮮艷欲滴，然后喑啞成燼。開不開，是季節的態度；久不久，是一個人的張燈結彩。在春天，用內心的花朵祭奠過去，用青草的露水洗凈靈魂。在每一個芬芳的晨曦，打開內心儲存的陽光，和清風、流水、桃花一同上路。從春天抵達春天，從內心抵達內心，從泥土抵達泥土。

你，或者我，沒有滄海桑田，都只是逗留人間的花朵。告訴這個世界。我們曾經來過。

流水之上

流水之上，美麗的不止白鷗和柳影，還有漸漸清明的春天。懷柔大地，悲憫蒼生，每一個春天不會忘記干涸的孩子。把濕潤還給村莊，流水豐腴，深藏桃花羞澀的秘密。沒有哪一個秘密可以如此源遠流長，千回百折。

流水瞬間，風華褪盡，一轉身一輩子。左手春花，右手秋實。各安天涯，誰能遺忘青春里無法泯滅的那一場雨那一條河流?朝晴暮雨，前程和宿命一樣不可預知。漫漫驛旅，最好是不相見不相識，可遇不可求。最悲哀的是最后不相認。

暗夜里，流水無眠。我那些親愛的螢火蟲兄弟，在民間的大地上找尋最后的童年。執一盞記憶的馬燈，那山那水那人在最初的起點鮮活依舊。而華燈初上，從街頭到街尾，濃縮悲歡離合，從此在記憶里散步，卻回不到當初那條街。

誰的背影被時光照耀，永恒如一顆星子?流水不腐，時間不歇。時間的流水里，或深或淺都是愛，都是留給世界最好的饋贈。所有的饋贈都是或艷或淡的花朵，綴滿人心擁擠的塵世。居住紅塵深處，內心純潔如源頭的流水，不動聲色，攬一生的淡泊和寧靜，懷一生的虔誠和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