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套

姜蘇鵬

同性戀、艾滋病、吸毒、色情縱欲攪和在一起的波普行當里，利希滕斯坦是少有的潔身自好的畫家。他常把一些看起來不太正經的事物提升為所謂正式藝術。

利希滕斯坦將目光投向糖果包裝紙、卡通電影、報刊插圖等日常生活中俯仰皆是的東西，他有能力將一種陳詞濫調的形象，轉化成耳目一新的影像。不過，一如所有上世紀的美國新繪畫，新是新的，看了，卻不曉得為何不動情感。就像他創作的《流淚的女人》，略微可怕的空白，需用閑聊和空談來填滿。

連環畫上的印刷網格，他不厭其煩地畫，夸大不真實。利希滕斯坦偏好美國大眾生活中的俗套主題，既不攻擊，也不吹捧。只是簡單地陳述，這就是我們身臨其境的城市，這就是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但隱藏了態度的痕跡，不動聲色地營造平淡。

不掩飾對漂亮女孩的愛，她們大多青春活潑，典型的美國甜心。“他是美國最差勁的畫家嗎？”批評家指責利希滕斯坦世俗、商業，但在深度視為奢侈品的年代里，利希滕斯坦似乎有意迎合膚淺的新倫理風范。他很會順勢而為，從不擰巴地活。

順應現實，幸或不幸，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新近翻讀阿蘭·德波頓寫的《哲學的慰藉》，不扮高深，其中塞內加的篇章既事故又真切。塞內加是羅馬朝廷的重臣，榮華富貴，不拒俗套，但時刻心存災難：“幸運女神賜予我的——金錢、官位、權勢，都擱在一個地方，可以讓她隨時拿回去，而不干擾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懂得向必然低頭。殘暴的君主命他自殺，他沒有任何抗議就割腕，塞內加為后人留下最悲催的遺言：何必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見全部人生都催人淚下。

多年前跟研究哲學的周國平討論婚姻與愛情，那時他因一本為夭折的女兒寫的書：《妞妞——一個父親的札記》而躥紅，老掉牙的故事，流行暢銷。孩子的死，最終導致摯愛的婚姻破裂。問他是否還會愛，他說“我比較喜歡一個命題，愛是一種能力。”

逼問他一個俗到底的話題，婚姻是否是愛情的墳墓?周國平半玩笑地跟我講“如果沒有婚姻，大部分愛情也要死亡。而且更慘，死無葬身之地。”他堅信尼采的理念：“真正的男人是戰士和孩子，作為戰士他渴望冒險；作為孩子，他渴求游戲。因此男人喜歡女人，猶如喜歡一種‘最危險的玩具。”不避俗套的周國平，不畏他的種種流言。

其實，不怕生活有多么俗套，最懼心困在俗套里。柴頭禪師勞作后，投子禪師以一杯茶慰勞，并問：“茶如何？”柴頭禪師答：“森羅萬象都在此。”投子禪師道：“如此，這杯茶非比尋常？”柴頭禪師突然把茶潑掉，自恃機敏地說：“森羅萬象在哪里？”投子禪師輕言：“可惜一杯茶。”柴頭禪師雖有見解，卻拘泥表象；投子禪師認定一杯茶就是森羅萬象的心，茶滅心明。

森羅萬象里，有太多俗套的故事，百轉千回，誰是誰非。兩年中兩次采訪蘇寧電器董事長張近東,其間，蘇寧的商戰已從“美蘇爭霸”演變為“蘇東大戰”，對手也一變再變。第一次見張近東時他透露蘇寧健康活下來的秘訣是：“我們很淡定，這么多年蘇寧始終堅持做自己，最大的對手就是超越自我。”

再見張近東，依然我行我素“蘇寧永遠是圍繞自己主業順勢發展，不管別人怎么去說，不管外面有什么誘惑。”水到渠成是他兩次采訪中反復提到的詞。

索達吉堪布上師的新作《苦才是人生》，教人如何能守住自己，樂活在俗套里：“我們縱然無法改變人生，但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觀；縱然無法改變環境，但可以改變自己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