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退的稅

凌雨

出口退稅政策關系中國外貿的生死存亡，是它造成“中國制造”在國外的價格更低嗎?

一個坐在馬車上的漂亮“芭比娃娃”，中國生產，在中國大陸售價700元人民幣左右。在德國則只要40歐元，折合人民幣約400元，這是3年前在沿海從事家電出口的馮斌出國考察時目睹的情景。

馮斌的遭遇是不少國人在國外購物時共有的感受，中國生產的商品在國外反倒比國內便宜。出現這種現象最容易讓人想到的是出口環節出了問題，比如紡織品，出口后財政部門要補給出口商16％的出口退稅款。這是不是讓利了外國消費者，造成“中國制造”在國外價格更低?支撐中國外貿出口20余年的出口退稅政策，是否應為國貨價格內外有別承擔一定責任?

美國也有出口退稅

出口退稅，是指對出口商品已征收的國內稅部分或全部退還給出口商的一種措施。中國自1985年起開始實施此項政策，2011年加入世貿組織后，這項政策被保留了下來，因為它符合WTO規則。根據世貿組織的相關規定，只要退稅額不超過已征稅款。出口退稅并不成為出口補貼的條件。事實上，出口退稅的核心作用在于保證一國商品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競爭力，助其開拓國際市場，目前我國的重點出口產品機電、紡織、玩具均享受較高的出口退稅率。無可否認，出口退稅受益的不僅是中國出口商，更是終端的外國消費者，有了這部分退還的稅款，出口商在商品定價上便會有更大讓利空間。

“不能說出口退稅就是間接給國外消費者補貼。這是國際貿易慣例，美國也有出口退稅政策。”清華大學中美關系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周世儉向記者表示。

周世儉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便涉足外貿領域，長期關注中美經貿關系。1985年，他在中國駐美國使館工作時接到了國內的電話，對方詢問為什么相同型號的機床中國產品在國際市場上反倒比美國貴。在經過一番調研后周世儉得知，在中國，工業品每出一道工廠門便要被征次稅，在出口到國外后又要被征收進口稅，而美國產品不僅在國內稅負較輕，且在出口時有一定的退稅率，因此出現相關型號機床價格有差別并不為奇。正是從1985年開始，出口退稅這項政策開始在中國實行。

周世儉現在家里還保留著在國外購物時獲得的兩張退稅卡。“一次在美國的服裝店里買了條褲子，在登機時服務人員告訴我如果有發票，可以到海關退稅，還有一次在英國買了其樂皮鞋，29.9英鎊一雙，在海關退了3美元的稅，”周世儉說。與中國相比，歐洲等國的出口退稅更加直接，在海關就可以辦理，而在中國則需攜帶海關開具的商品離境證明再去稅務部門退稅。目前，美國的出口退稅綜合稅率約為11％，中國約為12.4％。

商務部研究院國際市場研究部副主任白明告訴記者，出口退稅是一項中性政策，其中不存在利益偏向問題，主要功用在于避免重復征稅。尤其是在中國的稅制下，工業品要被多次征稅，而這些商品出口到國外，又要被征收進口稅，如此一來便被重復征稅，這顯然會給出口商品帶來太多的負擔。

出口退稅也可以成為一國調整出口結構的手段。出口退稅政策實施以來，我國經歷了十多次大大小小的出口退稅政策調整。以2010年7月的最新一次調整為例，取消了部分鋼材、部分有色金屬加工材、部分塑料及制品等產品的出口退稅率，這主要是從資源、環境保護角度出發，減少資源型產品及對環境造成危害產品的出口。

而在2009年4月，則將紡織品、服裝的出口退稅率由15％提高到16％，當時的背景是金融危機對中國外貿造成了巨大的影響，通過調整繼續鞏固中國優勢產品的國際競爭力。

“傷不起”的國內市場

“出口退稅造成中美物價差?應該沒有這種事情吧。”從事玩具出口的菏澤威樂毛絨玩具有限公司銷售經理馬迅向記者直言，對于他的公司而言，出口退稅是能夠活下去的最后一道屏障。目前，毛絨玩具的銷售到歐美的平均有3％的利潤點，而目前毛絨玩具的出口退稅率為15％，他們能賺的也就是出口退稅回來的那部分錢。出口退稅稍有變動對他們造成的將是災難性的后果。與馬迅一樣依靠出口退稅活計的外貿公司不在少數，對于玩具、紡織、服裝等多個行業而言，出口利潤都薄得可憐。浙江新大集團新大三源控股有限公司業務一部經理朱文均對記者說，他們目前能賺的也就是出口退稅的錢，但現在外商對中國的出口政策了如指掌，出口退稅提高一點，外商就會把手伸得更長一些壓低價格，他們也不得不做出讓步。

對于中國商品在國外價格比國內低，馬迅有他的理解。“我把玩具賣給美國采購商肯定比賣給中國進貨商的價格便宜，”他告訴記者，對他而言，國外客戶一次性采購量大，信譽又好，“在國內進貨商可能一次要300只、400只，而國外采購商一次則可能要幾個貨柜，一個貨柜2萬只，量大了，我賣給國外客戶怎么可能比國內貴?”

此外，馬迅還稱，國內信譽成本太高也是他不愿做內銷的重要原因，把商品賣給國外客戶，一般客戶預交30％的貨款，在產品交付后再全額付款，賬期不過幾個月。但在國內，賬期會被拉得很長，并且時刻存在賬款收不回來的風險。這是不少外貿企業轉內銷時面臨的難題。“做慣了外貿的人都不想去做內銷。”馬迅說。

同時，國內市場渠道費用昂貴眾所周知，商品進入超市要繳納條碼費、進場費、上架費、節慶費、信息處理費等各種渠道費用。此外，中國還有著更高的物流成本，馬迅坦言，事實上，把一件產品由山東賣到美國，物流成本并不比從山東到廣州多出多少。畢馬威最新發布的報告顯示，中國物流成本占全國GDP的18％，比發達國家普遍高出10個百分點。而對廠家來說，物流成本可以高達生產成本的30％至40％。

周世儉表示，事實上，造成中美物價差的“元兇”并不在出口退稅上，況且，在當前嚴峻的外貿形勢下，此項政策無論是對政府還是企業都是敏感話題，它關系中國外貿的生死存亡。

“問題的關鍵在于財政減稅，沒有了高稅負價格自然也就降了下來”。周世儉認為，這部分才是真正“難退的稅”。在美國面包、黃油、香腸這些直接入口的食品買回家吃都不征稅，但去飯館吃就要被征稅，這樣就可以使食品價格較低，很好地保證了窮人能夠活下去。目前，在美國一個成年人月收入5000美元左右，而食品支出平均只占15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