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身的父愛

江南

2012年5月的一天，兩位穿便裝的男子找到了正在宿舍休息的南京某大學學生肖勁華，問他與李春林是什么關系。肖勁華如實相告：“我們是網友。”來人告訴肖勁華：“他的真名叫肖澤仁，就是你父親！”肖勁華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幾天后，肖勁華獲知，他的父親肖澤仁已被抓捕歸案。

得知真相，肖勁華幾度痛哭失聲，并提出要到看守所去看望父親。考慮到目前案件仍在偵察審理階段，辦案部門暫時沒有允許肖勁華去看望父親，但同意他寫信給父親。肖勁華在給父親的賀卡中寫道：“相信您一定能夠走出過去，用另一種健康的心態迎接未來。同時，我也會記住您的苦心，認真完成學業。我會等著您回來的那一天！”

一

那是6年前的一天晚上，南京某中學高一學生肖勁華，下晚自習回到家中后打開電腦，沉浸到《魔獸世界》游戲中。

肖勁華性格孤僻，網絡游戲是他唯一的愛好。那天，肖勁華正玩得入神，一個網名為“寂寞他鄉”的玩家加他為好友。之后，“寂寞他鄉”告訴肖勁華：“這么長時間地坐在電腦前面打游戲對身體不好，趕緊站起來活動一下。”

這樣的“關心”，之后又發生過很多次。有一天，當“寂寞他鄉”再次提醒他注意休息時，肖勁華回答說：“你干啥老是婆婆媽媽地對我指手畫腳？”“寂寞他鄉”的回答非常干脆：“不為什么，就是交你這個朋友！”緊接著，對方又向肖勁華要了手機號。

“寂寞他鄉”的聲音聽起來是個中年人。肖勁華忍不住問他的年齡，“寂寞他鄉”告訴肖勁華：“我比你大很多，至少可以做你的‘知心大哥。”在“寂寞他鄉”的再三追問下，肖勁華才說出了埋藏心底的一段隱私——

肖勁華的父母都是安徽人，在他4歲時，全家來到南京打工。一天晚上，父親肖澤仁請幾位老鄉吃飯，單位里突然打電話過來，說臨時有事要他去加班。肖澤仁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走后不久，一位名叫陳曉民的老鄉，竟然將肖澤仁的妻子肖勁華的母親羅滿娟灌醉強奸了。肖澤仁得知此事，買了一把約20厘米長的水果刀殺死了陳曉民的妻子李梅，并把陳曉民刺成重傷，隨后潛逃。

“之后我父親一直音訊全無，母親4年后改嫁了。等著吧，要不了幾年，我一定會去找那個強奸我母親的人報仇雪恨！”肖勁華告訴“寂寞他鄉”。

二

半晌，“寂寞他鄉”才低沉著聲音說：“真的很同情你。但是，你要報仇雪恨的想法是錯誤的！你想想，你的父親，就是因為盛怒之下沖動行事，才造成了你家庭更大的傷痛，也對別人的家庭造成了永遠無法彌補的創傷。難道你愿意重蹈覆轍？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再大的仇恨都會隨著時間的變遷而變淡、消失。你可以試著在心里放下仇恨，那樣不僅你自己可以活得輕松，你眼中的世界都會跟以往大不相同。”

一個多月后的一天晚上，肖勁華下晚自習在路過南京水西門附近的一家夜宵攤時，隔著玻璃窗正巧看到陳曉民正在與人喝酒、吃夜宵，而且感覺喝得有幾分高了。肖勁華內心的仇恨頓時升騰而起，他的第一想法是，想乘陳曉民喝醉了，在路上跟蹤他并干掉他。但他畢竟還是個中學生，心里突然又有些莫名的恐懼。于是，肖勁華便快步跑進了旁邊的一個網吧，想在網上玩幾把殺人游戲來練練膽。沒想到，剛上線就發現“寂寞他鄉”也在線呢！于是肖勁華快速給他回了一行字：“今天，我想做一件大事！”當得知肖勁華所說的“大事”，竟然是他準備干掉陳曉民后，“寂寞他鄉”急得當即撥通了肖勁華的手機，告訴他：“你也算是一個大人了，做事之前應該先想想后果。告訴我，就算你今天真的把陳曉民干掉了，你今后怎么辦？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你毀掉的不光是陳曉民，同時也把你自己親手給毀了。記住我的話：父輩之間的事，總會有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法的，不需要你們這一輩的人再無謂地付出生命的代價。”在他的勸說下，肖勁華的心情平緩了許多，放棄了復仇的念頭。

肖勁華本來就是個聰明的孩子，漸漸告別歧途的他通過努力，順利地考上了南京某大學。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肖勁華給“寂寞他鄉”發了一條短信：“謝謝你，是你給我指了一條正確的方向。”

三

進入大學后，肖勁華的學費和生活費等一年至少得兩萬多元。而他的母親一個月打工所得只有1600元，繼父的收入也僅夠家庭日常的開銷，到哪里去籌這筆費用呢？肖勁華一愁莫展，把自己的QQ個性簽名改成了“這年頭，就差錢”。

一天，“寂寞他鄉”在QQ上對肖勁華說：“把你的銀行卡號發給我，我借點錢給你。”三天后，肖勁華的銀行卡上果然收到了8000元錢。匯款人一欄里填寫的是：李春林。這之后，李春林幾乎每3個月都會給肖勁華的銀行卡上匯1000塊錢。

擺脫了生活的窘境，肖勁華的心態明顯放松了。他的QQ空間里，有了不少描寫校園風景、同學友情的文字，他的個性簽名也會經常換成“溫暖的陽光”、“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景”等等積極、暖性的話語。

2011年5月，已經升入大三的肖勁華告訴李春林，說他自修了法律課程。“現在我終于明白了，當年我父親縱然再有不平，殺人總是不對的。如果我能見到父親，我一定勸他投案自首。因為，逃亡之路永遠難見天日。”這次，肖勁華是兩天之后才收到了李春林的短信回復：“你說得對。我相信，你父親可能早就后悔了，只不過他可能是身不由己，才遲遲沒有去自首。你好好學習，只有你學有所成，才能夠承擔起家庭的重任、照顧好你的母親。”

原來，肖澤仁當年犯下命案后四處流浪。2005年2月，他用撿到的一張名為“李春林”的身份證辦了一個假身份證。然而，肖澤仁始終忘不掉妻子和兒子。當他得知妻子改嫁，正讀高中的兒子因為缺少家庭關愛而深深地迷上了網絡游戲后，便以網名“寂寞他鄉”上網與兒子相識，費盡心思地幫助一心復仇的兒子走出歧途。

2012年5月，全國追逃清網行動展開，公安機關在調查中發現，有個叫李春林的人，和肖勁華無親無故卻長期給他匯款，于是便暗中對其調查，結果發現他就是潛逃多年的肖澤仁，于是很快將其抓捕歸案。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