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醪佳釀 養生心法

胡鵬

若沒有對蒼松玉骨、傲雪林巖的文化認同，松醪再美，也無法喚醒我們對“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共鳴，養心養神也就全無依托。

國人飲食傳統里，湯液醪醴玉液瓊漿，從來都不僅僅只為滿足口腹之欲，杯中更是醞釀著去病增壽，甚至不死永年的希望。“酒中挽得陽和轉，一斗松醪值萬錢”，唐宋金元之際，風靡天下的松醪酒，即可援為一例。

松醪酒，也稱松釀，是松與酒的契合。松樹，蒼皮玉質，枝葉長青，遇霜雪而不凋，歷千年而不殞，象征著長壽與健康，枝葉花果乃至根節脂膠，都可入藥以養生療疾。從晉代開始，松料就常配釀于酒中，所成之酒，便統稱為“松醪”。松醪根據用料的不同，還可分出不同的品系，其中以松葉、松花、松根等最具特色。

松花酒是以松樹球花的花粉入釀，制酒時“取松花如鼠尾者，細挫一升，用絹袋盛之，造白酒熟時，投袋于酒中心，井內浸三日，取出，漉酒飲之”。從藥性上看，松花味甘性溫，能潤心肺、益肝氣，加上它“清香芳烈，宜于酒也”的特性，歷代養生修道之人，研花而釀者，比處可見。“酒添松花人增壽”，健康長壽是養生最直接的目標，而長壽的極致就是羽化成仙，“閑撿仙方試，松花酒自和”，養生術原本出自道家法統。

松葉氣味郁烈，微苦而溫，能祛風燥濕，與辛香溫行的酒飲相配，可以溫經散邪、活血通絡，用它搗糜浸漬而成的松葉酒，有比較突出的蠲痹止痛功效。唐代名醫孫思邈用此酒主治以關節疼痛、不能屈伸為主要癥候的“歷節風”，大獲良效。“春釀煎松葉，秋杯浸菊花”，不論道家廬舍還是士人居處，服餌養生者往往自釀松葉酒，此事不為療疾，只為養生。此酒微苦，但能辟瘟疫、養神顏，飲時松香酒香，溫胃暖腸，怡情爽志之余，兼得林泉之樂，養心之功勝于養形。

在松醪系列中，為達養生的極致，最為別出心裁的選料，當屬松根汁液。明代《本草綱目》記載“松液酒，……于大松下掘坑，置甕，承取其津液，一斤釀糯米五斗”；清代有個叫張文敏的人，為了討好乾隆帝，費盡心機地釀造了一款“松苓酒”，釀制思路續明代之余緒，釀法上卻極盡工巧，“于山中覓古松，伐其本根，將酒甕開壇埋其下，使松之精液吸入酒中。逾年后掘之，其色如琥珀”，傳說乾隆皇帝飲后龍顏大悅，倍加贊賞。李時珍取松液入釀，也就數日之工，松苓酒卻要花上經年累月的時間，只為“特供”最純正的山野精華。“采天地靈氣，吸日月精華”是修仙者的最高法門，這酒中有千年古松的“精氣神”，且不論是否真能補養氣血，釀法本身，就提供了強烈的心理暗示，飲用者只需想想這酒的出處，便足可陶醉，養心暢神。

養生之中，養心為上；養心之法，文化為根。“銀鯽晨烹美，松醪夜酌醺”，詩里的人間閑情、仙家風致更令飲者玩賞沉迷。若沒有對蒼松玉骨、傲雪林巖的文化認同，松醪再美，也無法喚醒我們對“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共鳴，養心養神也就全無依托。“道法自然”，養生終究是出離自然者向自然的回返歸依，而文化，即是我們歸去來兮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