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志毅
中共中央、國務院在《關于加快推進農業科技創新持續增強農產品供給保障能力的若干意見》中指出,要:“大力培育新型職業農民”。文件中的農民是一個大農民概念,包括牧民。內蒙古牧區為什么和如何培育新型職業牧民呢?
一、培育新型職業牧民才能順應民族文化必然融于全球化和區域化浪潮的趨勢
傳統牧區草原文化有許多優秀的文化基因,但是,毋庸諱言,傳統牧區草原文化與這一趨勢并不能完全適應全球化的文化浪潮。比如,牧區的重義氣親情輕市場理性的文化傳統。講求效益和利潤的近代資本主義有一種普世精神。在這種精神的指引下,建立起了市場規則和有效的經濟管理運行機構。這與牧區的重義氣親情輕市場理性的文化傳統并不一致。馬克思和韋伯都強調,代表著傳統資本主義的族群經濟由于其保守性(重情輕理)、封閉性(重族群社區輕社會市場),不能在“市場規模、科層化組織管理、任人唯賢、勞動力市場化選擇、資產負債經營及產品研究與開發方面”有所突破,最終只能被近代資本主義所淘汰和取代。”從這個角度看,我國牧區文化恐怕都不及“傳統資本主義的族群經濟”,更不要說現代資本主義經濟了。傳統牧區草原文化與當代經濟社會需要的競爭力不適應。
牧區牧民的受教育程度不高,難以適應當代對人力資本的要求。筆者作為中蒙國際合作項目“蒙古高原草原荒漠化對比研究”項目成員,于2007—2008年在中蒙兩國8個嘎查與蒙古國的學者一起進行了聯合考察;其中,中國內蒙古地區四個嘎查分別是內蒙古蘇尼特左旗巴彥圖古日格嘎查、額爾敦錫力嘎查、東烏珠穆沁旗額爾敦烏拉嘎查、巴彥布日德嘎查。調查采用入戶問卷調查、訪談法及參與式觀察法相結合的方法,共調查105戶牧民,其中有效樣本100戶。從所調查戶的受教育年限看,絕大多數牧民的受教育年限為4—5年時間,基本未完成義務教育。當某一群體的整體文化程度較低,勢必對其經濟社會地位產生不利的影響。由于牧民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市場意識淡薄,接受新知識的能力弱,使這一群體在復雜的經濟社會環境和日益惡化的自然環境面前,很難具有美國著名經濟學家舒爾茨所說的處理“不均衡的能力”。
許多牧區蒙古族牧民懶于嘗試新鮮事務。近些年,當筆者問及牧民是否愿意到臨近礦上工作時,得出的答案都是,不愿意。問理由時,牧民的回答是,不會操作和有生命危險。許多牧民不能很好地處理積累與消費的關系。在消費上,不能夠量力而行,攀比之風甚盛,超前消費比比皆是。如今,有些牧戶購買車輛,添置手機,遇事講排場,請客送禮,紅白喜事大操大辦等。另外,賒欠消費,借高利貸消費的現象也比較嚴重。蒙古牧民對契約合同之類的了解比較少,并認為如果用合同的方式去約定就感覺太不人性化和不夠意思了。因此,有學者比較內地和沿海在小農經濟基礎上建立的農民合作社與牧區在游牧經濟基礎上建立的牧民合作社的差異時指出,內地和沿海的農民有精打細算的習慣,入社時能準確估計和計算股權,而牧民在入社時不屑于算帳或算不清帳。結果,在牧區合作社發展到有效益的階段時,就產生了由于沒有算好帳,契約合同條款不清引起的各種矛盾和沖突。輕易雇工,勤勞程度不大夠。據內蒙古農牧業廳經營管理站的調查,在牧區一方面勞動力剩余,無所事事;另一方面還要雇傭大量的外來勞工,使有限的草場還得承受人口增長的巨大壓力。據調查統計,牧區雇工的戶數已占到50%以上,這樣做產生了許多負面作用:一是為雇工而多養畜加大草原負荷,加速草原退化,更有甚者,牧區的許多牧戶給雇工所發放的工錢是采用給羊羔的方法,雇工在不是自己的牧場迅速膨脹自己的畜群,對草原造成巨大的破壞;二是使牧戶的資金大量流失。根據調查資料,目前羊倌費是影響牧業的第二影響因素。從內蒙古牧業旗的總體情況看,雇用羊倌費已成為影響牧業生產的關鍵成分。從經濟效益分析,收入不增,支出大增,造成該得到的利益流失,又增加了不必要的消費;三是給牧區帶來了人口壓力,牧區人口膨脹且結構發生變化;四是,根據張五常先生的佃農理論,筆者可以推論,在短期雇工的條件下,雇工不會珍惜雇主的草場。
二、對內蒙古牧區培育新型職業牧民的戰略選擇
應致力于對草原文化進行現代化改造,并進行傳播。國外學者認為,蒙古族在交易活動中較為被動,他們不善于輸出自己的文化反而被其他民族的文化滲透進來。必須對草原文化進行科學合理的開發和利用,否則,民族文化資源的價值就難以充分體現,保護就會失去資本,傳承也是一句空話,也很難得到人民群眾的擁護和支持。
在新牧區建設的過程中,政策的導向是應大力提高牧民的商品經濟、市場經濟意識,讓他們樂于嘗試新鮮事務,處理積累與消費的關系,樹立契約合同意識和經濟核算意識,不輕易雇工,提高商品率。牧區傳統的出欄率是吃7賣8,15%賣掉的只有8%。而應該賣多少呢?應該是80%。極而言之,冬天只養母羊,再留20%母羔作為后備母羊,占80%羔羊和淘汰母羊全賣,這是最經濟的。當然需要少量公羊,要是人工授精根本就用不著公羊,自己吃的羊留幾只,實際上出欄率可達70-80%,這樣可以養最少的羊達到最大的經濟效益。
大力提高牧民的人力資本,實現從傳統牧民向新型職業牧民的轉型。教育在吸收融合其他文化精華的基礎之上,不斷地向文化注入新的元素,使文化在創新中永葆活力。離開文化的教育或離開教育的文化都是不存在的,文化與教育是相輔相成的有機體。在牧民教育方面,可以借鑒澳大利亞政府在牧區培訓的成功經驗。目前澳大利亞除了有大學和高等農業學院外,還有職業學校、進修學校和為數眾多的農牧民短期培訓班,并且逐步建立起一套農牧業教育體制,分為高等、中等和職業培訓三大類別。2011年元月1日至2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到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牧區看望各族干部群眾時,叮囑要重視發展職業教育,促進牧民就業。在牧區,教育的辦學形式要“四結合、四為主”。寄宿與走讀結合,以寄宿制為主,這樣可以克服地廣人稀居住分散造成的困難,有利于提高學齡兒童的入學率和鞏固率;有利于集中管理,按統一的教學計劃組織教學;有利于集中師資,提高教師的業務水平,提高教學質量;有利于集中財力物力,提高辦學的經濟、社會效益。公辦與民辦結合,以公辦為主。集中與分散結合,以集中為主。全日制與半日制結合,以全日制為主。
教授漢語又要保持蒙古語的優勢。實際上大部分的牧區蒙古族迫切地想掌握漢語。年輕蒙古族成為牧民的機會有限,許多人傾向于在牧區以外尋求工作,大多數的這類職位要求懂漢語。
加強社區對牧民的教育。社區有必要加強牧區精神文明建設,積極開展貼近牧區實際的大眾參與的包括草原文化智慧的娛樂項目與生產技巧比藝活動,正面宣傳引導勞動為榮,草原生態可持續發展等科學發展觀,使其摒棄賭博、鋪張浪費等不良思想,為培育新型職業牧民創造良好的精神文化環境。
應加強法律知識的宣傳和普及。牧民法律意識淡薄的原因在于他們長期受到了傳統的法律文化價值觀念和社會文化氛圍的影響。按照德國著名學者哈貝馬斯的看法,民主參與是牧民自我發展和自我實現的重要手段。民眾民主參與機會越多,他們的素質就越高。政府引導牧民民主參與是培育新型職業牧民,提高牧民素質的重要手段。
(作者系內蒙古農業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