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每個人的明天

慕容天涯

許鞍華的這部作品不是異類，是經典。

期待已久的《桃姐》觀后感覺很奇妙。在觀看之后，評價之前，我問自己一個問題：構成好電影的元素有哪些呢？答：好故事，好演員，好情感。很顯然，很欣慰，這些都在《桃姐》之中。

改編自真實故事的《桃姐》，終于展示了一些多年來大銀幕上的華語電影所缺乏的東西。比如打動你時，溫潤入骨代替了煽情催淚；比如故事過后，更多的是銀幕下的思考而非題材上的爭議噱頭。這其實并非進步而是“還原”。許鞍華這種“還原”是在展示電影的本質，也在提醒我們回歸電影原本擁有卻逐漸被娛樂代替的功能—記錄。

于是，因為拍攝手法上的冷靜與克制，一個溫情故事得以脈脈講述。手提攝影機的攝像大部分時間猶如躲在角落窺視著我們熟悉又陌生的劉德華和已化身為“桃姐”的葉德嫻。這延續自《天水圍的日與夜》的紀實風格殺傷力極大。比起很多影視作品中角色哭得死去活來的面部特寫，這部影片甚至通篇未出現主人公淚流滿面的鏡頭，卻依舊讓觀眾的眼淚無聲滑落。這種高明實屬難得。

當然，既然談到記錄，就需要細節支撐。影片的劇本很扎實，舉一個例子即可說明這種細節的完美程度，那便是老人院那個場景。比起你可能會想到的一張張衰老的臉龐的特寫和遲緩的步態，有很多東西未想未見卻有力。每一天清晨到來時，老人在這個“小社會”中的舞蹈與太極，仿佛無聲的最后舒展，演繹著海報上那句“末日之前溫暖你”中“末日之前”每個老人的態度。而除此之外，也展現了不那么完美的微妙的關系。在“桃姐”和同齡人相處時，你能感覺到他們的無奈與偏執。而這一切終究化為等待：等待親人，等待節日，等待時間的流逝。最終，在等待盡頭流逝掉所有的光陰。這個過程中，許鞍華找到了“等待”這件事的痛苦與快樂。說痛苦，等待的最不幸便是空歡喜一場，于是等不到親人的老者帶著痛苦走；說快樂，是因為即將到盡頭，他們如孩子一般苦中作樂。這以秦沛扮演的“堅叔”最有代表性。最后，他們也在那些同樣孤獨的老人身上，從彼此的交往之中找到了歸屬。

當你認為許鞍華在展現痛苦時，她卻留下了點滴歡樂。而當你覺得一切釋懷后，疾病又因歲月的魔力不請自來。這種“痛并快樂著”的拉鋸推動主題向前跑，但觀眾認同過程上的矛盾，待這矛盾延續到銀幕之下，即成反思。

當觀眾看過電影后，能思考老人晚年左右搖擺地生活的現狀，并感悟到生活中的長輩應該安享天倫之樂后，這部電影便取得了現實意義上的成功。

所以說，《桃姐》雖是文藝范兒，且室內戲較多，配樂都是點睛之筆，省之又省，卻因為這一直吸引觀眾的題材詮釋過程而非常吸引人。人們在不斷地窺視老人世界后，被迅速帶入情境之中，想想銀幕下自己的父母，甚至想象自己的晚年。而如果這般悲涼貫穿始終，電影便會失去反哺的意義，成為說教。好在許鞍華也給了影片一些并不生硬、娛樂效果頗佳的元素。比如各路導演和明星的客串，就很富有“彩蛋”的效果。華仔能量之大由此可見一斑：老一代如羅蘭，業務上往來有徐克和洪金寶，新人如寧浩。那段帶上于冬的監制導演大PK的戲再次用電影自嘲了電影，很是不錯。至于配角，內地演員秦海璐的知性和演繹到位更是為影片加分不少。除去好友圈，展現劉德華扮演的“電影監制”這一角色，則使用了“生活中的劉德華”這個很好的切入角度。他那每次外出必遭遇錯認的“老土”裝扮更是引發了很多笑聲，也讓人感嘆許鞍華作為女導演的良苦用心和細膩得當。

至于葉德嫻，這次她奉獻了一種教科書般卻又學不來的表演。“桃姐”這個角色有太多值得被記住的好：比如細致入微的照顧和忙碌，以及把家中整理得一塵不染的習慣，比如再次回家與華仔找出舊物時的那段對話（這一段道具的效用已達到最大化），再比如每每收到主人家中饋贈時都全力謝絕的儉省與良善。是的，沒有理由，沒有質疑，沒有懸念，她就是影后，她就是“桃姐”。

許鞍華因何能在《天水圍的日與夜》中激活鮑起靜，能在《得閑炒飯》中讓周慧敏出山，能讓葉德嫻憑《桃姐》封后？只因她一直在拍攝最美的女人們。而回到文章開篇，這個至今未婚、在香港未買房的女導演不是異類，因為她制造了經典，必然與眾不同。

去看《桃姐》吧，只因這部戲是獻給每個人的明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