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讓卓瑪 常 敏
【摘要】蒙藏傳統法律文化是蒙藏兩族人民在生產和歷史發展進程中文化融合的產物。在依法治國、建設和諧社會的今天,必須充分關注這一法律文化及其固有特點。通過研究蒙藏歷史文化中傳統法律文化的確立、發展、實施中面臨的問題,進一步理清其淵源,究察其在中國法制史上的重要意義,這對充分利用法制資源,推進法治社會建設,促進民族團結和穩定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關鍵字】藏族傳統法律文化蒙族傳統法律文化價值重塑
蒙藏傳統法律文化的溯源
蒙藏傳統法律文化的哲學基礎。蒙古族民族法的起源,要追溯到有關圖騰傳說的時代。在中外史料中,蒙古族的起源多為非人格化的動物,如“狼”、“鹿”。自然崇拜與圖騰崇拜一樣,是原始人類最初的一種信仰。而“長生天”是蒙古人“自然崇拜”觀的核心內容。基于這種客觀唯心主義的認識哲學,他們對大自然“逆來順受”、頂禮膜拜。當適應新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時,民族的文化變化很快。①
藏民族傳統法律文化主要源于有關動植物圖騰和自然現象的神話傳說,以及對生態環境的敬畏、崇拜、禁忌和保護生物物種的生產生活常識。在青藏高原,藏族遠古祖先的生活中存在著大量的“類法”現象,包括生活禁忌和對違規行為的懲戒措施。盡管在今天,生活禁忌很難納入國家法的范疇,但在法人類學家的視野里,禁忌恰恰是民間法最重要的形式。因此,禁忌是藏族古代法的重要淵源之一。除此之外,儀式制裁也成為高原遠古人民的一種懲戒措施。②
蒙藏兩族的習慣法及民間法。蒙古人有許多世代相傳的“約孫”。作為蒙古社會古老的習慣,“約孫”是蒙古人調整社會關系的準則和維護社會秩序的行為規范。它們曾是蒙古大汗立法的參照依據,是蒙古法最主要的法律淵源。其中,一部分“約孫”隨著國家的出現和汗權的加強被納入到蒙古成文法序列;一些“約孫”則隨時代延續下來,雖然沒有演變為具體的法律條文,但它們仍有一定的社會調節功能,在社會意識形態領域處于和蒙古法律(扎撒條文)同等重要的地位,是蒙古社會真正的“習慣法”。而在藏族傳統法律中,習慣法貫穿其中。赤松德贊時期制定的“公民守則”,內容涉及民眾生活的方方面面,相當于習慣法。即使在今天,在國家法無規定或規定不到位的領域,民間通行的習慣法仍舊是最主要的社會規范。在法律制度不發達的古代社會更是如此。吐蕃王朝的習慣法,主要集中于民事生活領域,尤其在物權、財物的轉移規則、婚姻家庭關系方面,基本上都以沿襲傳統做法為主。從形態和傳承方式上看,原始法較具習俗性特征而不能明確其規范內容。
蒙藏傳統法律文化在歷史發展中的關系
藏傳佛教對兩者法律文化的滲透。涼州曾是佛教文化東傳的重要驛站,也是蒙藏關系發展的重要會談地點。公元1206年,蒙古首領鐵木真稱成吉思汗后,藏傳佛教和蒙古文化有了接觸。涼州會晤時薩班在給衛藏統治者的公開信中說到:“大施主對我言:今我用世法來治理世界,汝用佛法來護持世界。”《蒙古源流》、《十善福白史》等書也把“經教之律”和“皇權之法”相提并論,把前者說成“牢不可解”,把后者說成“堅不可摧”,足見佛教之影響。③而藏族傳統習慣法的所有規范大都是圍繞藏傳佛教而設定,其體系的根本哲學價值觀皆建立在緣起因果業論為根、菩提心行為果的理論和實踐基礎上,其中緣起性空見宣說了世間萬物的真實規律,為藏傳佛教哲學觀的建立提供了現實基礎。藏傳佛教倫理的具體戒律“五戒十善”是藏族刑事習慣法法規最早立法的主要依據。到了近代,如《果洛舊制中的部落法規》,④不僅在開篇就提到吐蕃贊普以“十善法”為法制之本的功德,并且在“治理內部法”中有稱為“四法”的斷訟之準。此外,蒙藏民族在對原始宗教薩滿教和苯教的傳承和發展過程中,意識形態領域不斷相互影響,相互吸收,相互整合,兩者的英雄史詩、文學藝術、建筑、醫學等都留下了藏傳佛教文化的烙印,這對蒙藏兩個民族共同建設文化和倫理道德,充分發揮教規與習慣法的功能,將天人合一的樸素世界觀發展到相對理性的主觀能動性,尤其是在保護環境和民族團結方面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兩種法律文化的沖突與協調。從總體上說,藏族法典以吐蕃時期的立法宗旨和法律體系為基礎,結合藏區實際,參照蒙古律例構成基本框架,是藏族習慣法律與蒙古法律規范相互影響的產物。這主要體現在蒙古和藏族聚居區,如青海海西、河南、甘南等地。在《衛拉特法典》等法典中刑罰以科罰牲畜為主,極少使用實刑。在婦女權益方面,藏族婦女的社會地位較為低下,夫權社會的特征比較明顯,而蒙古均對婦女、孕婦,提供專門的法律保護。在審判方面,藏族佛教徒等神職人員共同參與有關案件的審理,并采用吃咒、盟誓等神判形式,而蒙古廢除薩滿信仰等崇拜,在案件審理中很少有神職人員參與。藏族法典隨社會發展不斷完善,漸趨成熟。如《十三法典》以《十六法典》為藍本,刪除了其中的第一、二、十六條,即“英雄猛虎律”、“懦夫狐貍律”和“異族邊區律”,沒有吐蕃政權時期顯示武力擴張的特征,但又增加了處理地界糾紛的內容。蒙藏法典都是各地方政權對佚失在民間的法律條文進行還原與概括的成果。⑤
蒙藏傳統法律文化現代社會功能的重構
在對本土資源傳承與超越的同時致力于和諧社會的建設。中國的法治實現與否,關鍵不在于表層的硬件,而是依賴于國民的自然習性和法觀念。對于法律文化的構建來說,我們可開發利用的本土資源是比較豐富的。蒙藏地區的習慣法有著很強的地域色彩,其內容往往超過正式法律的規定范圍,對于民族聚居地區的社會構造及運轉仍發揮著作用。了解上述民間習慣對于國家法治建設具有重要意義。法治的實現不僅靠法學家們制定完善的法律,更重要的是法律要反映普通人的生活,加強與社會大眾的互動,要站在平民化的立場上去立法、司法,制定出更適宜于中國人特性的法律。認識不到這一點,無論做多少普法教育,法律也僅僅是脫離人們生活的、脫離鄉土人情的、浮于表面的形式化的法律知識而已。⑥
強化民族法學研究和法制教育以提高蒙藏公民的法律素質。在民族地區,既要堅持國家統一施行的法學常識教育,又要兼顧民族地區的特殊性,要求公民既要繼承發揚傳統又要與時俱進地堅持法制統一,具備自律和他律兩種屬性的法律知識結構。要進一步加強對藏族習慣法的理論研究,重視民族法學人才的培養,為藏區的穩定發展和法制建設提供智力支持。要描述和研究以村落為載體的蒙藏族農牧民權利。除了享有農牧民自治權和民族區域自治權,其社會秩序的和諧運轉還需要提供國家法之外的非制度性供給,形成禁忌、習慣法、村規民約和基本道德操守等形式的法俗文化,建立起國家法和民間法相互補充的蒙藏區村落社會的法治秩序;要從法盲的誤區走出來享受經濟、社會和文化發展的權利,使蒙藏族農牧民在接觸傳統文化的權利之外,還能自由選擇接受其他現代文化,并擁有開發、利用和保護本民族文化的權利。⑦在少數民族地區執行政策和適用法律上,要注意少數民族的特殊性,對不同地區、不同民族中發生的案件,要作具體分析。
在文化多元性中重塑傳統法律文化的內在價值與外在形式。在法制建設的進程中,我們要特別尊重和保護具有特殊性的民族法律文化。重塑傳統法律文化的內在價值,要在遵守憲法和民族區域自治法的前提下,允許在民族地區適用其特有的法典或習慣,以利于民族地區的社會穩定和民族團結。重塑傳統法律文化的外在形式,民族地區的法律工作者需要共同努力,把散亂的民族民間習慣和法律性質的條例、規則加以整理匯編,使其更具規范性和可考性,讓蒙藏民族的法律法規更好地發揮效用。
從蒙古法典與藏族習慣法的傳統文化特征來看,在藏族古代傳統法律文化受到蒙古法律直接或間接影響的同時,蒙古法律也同樣受到以藏傳佛教為主體的藏族習慣法律文化的影響。事實是上,在蒙藏法律文化發展過程中,協調好國家制度和地方法俗文化的關系,對外適應,對內整合,自主管理民族事務,有利于各民族的穩定團結與和諧發展。
(作者單位:西南民族大學;本文為西南民族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2011度第二批“優秀學生培養工程”項目部分成果)
注釋
①H. Matsumoto, T. Miyazaki, N. Ishida, K.Katayama:Mongoloid populations from the viewpoints of Gmpatterns, Journal of Human Genetics, Volume27, No.3,271-282.
②多杰:“藏族本土法的衍生與成長——藏族法制史的法人類學探索”,蘭州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9年。
③嘎爾迪:《蒙古專題文化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第230頁。
④張濟民:《青海藏區部落習慣法資料集》,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7~31頁
⑤恰貝·次旦平措:《西藏歷代法規選編》(藏文版),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1989年;周潤年譯注,索郎班覺校:《西藏古代法典選編》,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4年。
⑥郭星:“從中國傳統法律文化的轉型看當代中國法律文化的構建”,《柳州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7年第2期。
⑦郎維偉:“藏族農牧民人權享有的人類學和民族法學探析”,《民族學刊》,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