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的荒原，傾聽靈魂吶喊

程雁

乍一看，這似乎是一篇司空見慣的都市愛情小說，若漫不經心地瀏覽，會感覺人物、情節、場景等元素來得自然又熟悉，有一種不斷地在大街上遇到熟人的感覺。可當我跟隨著坦率爽利的語言和急速流轉的小說節奏，一路逶迤、漸入佳境、快要到達小說終點的時候，卻驀然一驚：整部小說（截止后記之前）仿佛是制造了一個莫大的黑洞，它巨大的吸附力熔蝕了小說中所有人物內心的意志和生命力，在愛的旅程中，他們紛紛墮入無邊的黑暗，無一例外，走向毀滅。這是讀到“后記”之前，小說給人的巨大沖擊。

潘琪可謂勇矣。小說的主要人物：麥迪、滇、趙大光、陳述、小西、敖芳、徐凌風，他們所有指向“愛”的追尋，均告失敗。青春、美貌、熱情、勇氣、才華小說中的人物都不缺少，可作者仍然把他們一一打入深淵，真愛烏有，最后連愛的力量也都消耗殆盡。一場場火熱炫目、迷醉身心的情愛火焰，卻逃不開骨子里被掏空了的異化命運，而終至寂滅，連煙霧和灰燼也被風吹走。最讓人痛心的是，這情愛的火焰出自最自然的人性需要、帶著最動人的生命意愿和力量。因為從根本上講，愛情是承接著父母之愛、蘊涵著仁愛、博愛、自愛和自然性愛的人性之株。

“別說愛我”——當愛的能力喪失，人的本質生命力就已被埋葬。小說呈現的悲歡遠夠不上愛的悲劇，而是愛的悲哀。在愛的王國里，每個人的心都已死去，仿佛枯寂干瘦的椏枝飄搖在愛的荒原，一任寒風凜冽、霜雪欺凌。春草明年綠，可人心呢？人非木石，卻匪如木石！

“后記”部分看似是個光明的尾巴，細想并非如此。敖芳相信人間真愛，但故事發生的“這個海島”卻“什么也沒有了，沒有親情，沒有友愛，更沒有愛情”。她離開的背影堅強而孤獨，“就像一個微弱的光點，閃閃爍爍融入了遠方的霧中。”——這意味深長的結尾，大概是一種“絕望之虛妄正與希望相同”的彷徨于無地之感吧。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劇，都市文學早已蔚然。但駁雜的城市文化讓作家們耳塞目眩，也使其作品粗糲雜蕪，讀來如滿嘴沙子。令人欣喜的是，潘琪的這篇小說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當下都市文學的一些弊病，小說關照的是城市的心靈而非物象。雖然個別人物有臉譜化的色彩，但小說還是盡力站在愛情這個心靈塔尖聚焦鮮活的個體生命，細致解剖并復現了消費社會真愛衰亡之時，個體心靈被灼傷的褶皺和靈魂深處痛楚的吶喊。小說的主人公麥迪就是小說追問城市個體靈魂的最佳詮釋，她仿佛被囚困于無形的逐愛之牢，頭腦清醒地左右奔突，而終于遍體鱗傷、心靈枯荒。是的，“挫敗肉體”只能“使天性成為奴隸”，愛的無能，是當今的一種城市病，而對城市個體靈魂的叩問和逼視是這篇小說最珍貴的地方。雖然小說在心理和文化現實的挖掘上還顯稚嫩，敘事手法難免粗糙，但毋庸置疑，作者對城市生活和女性心理的把握有時還是比較到位的，那去除了情緒枝蔓的、爽利明快的語言風格，讓情節清朗地流轉，而為數不多的幾處比喻也閃爍著才情，透露出敏銳的生活感受。

偶然的生命包裹著深邃永恒的孤獨，它是文學永遠的注目。在探索現代都市人靈魂的路上，期待作者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