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 戴衛平
摘 要:構式語法認為,一個句子的意義不僅僅是由出現于其中的動詞所決定的,而且還取決于將動詞結合起來的構式。語句義取決于動詞義和構式義的互動。“看不見”“摸不著”的語法構式意義為語句義做出一定的、甚至是重要的貢獻。
關鍵詞:構式語法動詞 構式 意義互動
構式語法理論是近十幾年興起的一種語言分析理論。其精髓和突出貢獻是區分了詞匯義和構式義。構式不僅是個結構形式的問題,構式本身就有其特定的意義。句子意義不能只根據組成句子的詞匯(特別是動詞)意義推知,句法結構本身也表示某種獨立的意義。
一、簡單句構式
構式語法主張將動詞與構式兩者緊密結合來研究語言,并認為這兩者的結合構成了語言中的基本句型(王寅,2011:273)。語言中的基本句型組成一個相互聯系的龐大網絡,在該網絡中,語義結構以一種最普遍的方式與具體的形式配對。例如,含有基本論元結構的構式被證明與動態的情景相聯:即基于體驗的完型,如某人有意將某物轉移給另一個人、某人致使某物移動或改變狀態、某人經歷某事、某物移動等等。
Goldberg(1995)的論元構式理論主要討論的是語言中極為普遍的簡單句構式,這些簡單句構式代表了語言的常態。論元構式本身就具有獨立于句子動詞的構式意義,這些構式是對反映人類經驗的基本動態場景的語義結構的識解,是具有經驗基礎的格式塔(成軍、莫啟揚,2012:49)。Goldberg將基本句子類型看作是論元結構構式,而且認為在多個論元結構構式中出現的實際上是同一個動詞。Goldberg之所以對于簡單句構式有著特別的研究興趣,這是因為在她看來,簡單句構式在任何語法理論中都占據著核心位置。如果能夠證明構式在簡單句領域內的描寫研究中不可或缺,那么就必須認識到構式在語言描寫中同樣不可或缺。“簡單句構式與反映人類經驗的基本情景的語義結構直接相聯。”(Goldberg,2007:5)
二、題元與論元
(一)題元結構
Goldberg在認知語言學理論框架中進一步發展出全新的“構式語法”理論,深入地分析了一些較為常見的構式(如雙賓構式、使動構式、動結構式等)的題元結構,從題元結構的角度論述了構式之間的關系,實現了用構式語法的方法,而不是像詞匯中心論那樣只關注詞匯規則的方法,來分析題元結構的新理論。(王寅,2011:251)
構式語法認為,構式本身有意義,也有自身的題元結構,并且還常發揮構式壓制的作用,迫使進入其中的動詞改變其論元結構,論元構式是構式的特殊次類,它為語言的句子表達提供了最基本的手段。
Goldberg(1995)主要從構式的題元角色對動詞參與者角色具有支配性作用這一角度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論述,即“動詞與構式之間的互動”主要基于以下兩項原則(王寅,2011:199):
1.語義連貫原則:動詞的參與者角色與構式的題元角色在語義上相兼容。
2.對應原則:動詞所側顯的參與者角色必須能與構式所側顯的題元角色相融合。
(二)論元構式
Goldberg(1995:21~23)指出,僅在詞匯層面上來分析語言和題元結構的局限性實在太大了,缺陷實在是太多了,而論元構式分析法則可有效地彌補這一局限和缺陷。例如:
He sneezed the napkin off the table.(他打噴嚏把面巾紙給噴下了桌子。)
She baked him a cake.(她給他烤了個蛋糕。)
Dan talked himself blue in the face.(丹說話說得自己臉都發青了。)
在含有“sneeze”“talk”“bake”的例句中,若僅從動詞投射角度論述它們的參與者角色結構或論元結構,很難歸納出一條動詞規則來對這些例句做出概括性解釋,只能在“sneeze”“talk”“bake”等各自動詞詞條中分別增加各自的特殊意義,以及它們各自所對應的角色結構。但是,這些意義除了被用于上述句型外,在其他場合并不多見,若從這個角度來說,似乎沒有必要在這些動詞詞條下單獨增列附加義項,也沒有必要將它們分列出來作為一個單獨詞條來處理(王寅,2011:387)。動詞通常和框架語義知識相聯,并且必須和獨立存在的論元結構構式進行整合。
(三)論元結構與題元結構
構式和動詞兩者都有各自的題元或論元結構,因而才有了各自的意義,它們之間形成了一種互動的關系,互相影響并取得協同。構式的題元結構可以改變動詞的論元結構并適當改變其意義。例如:
Bill set the alarm clock onto the shelf.(比爾將鬧鐘放在架子上。)
Bill set the alarm clock for six.(比爾將鬧鐘定時在六點。)
這兩個例句中,“set”的基本詞義沒有變,但整個句子的意義并不相同,這是因為“set”被用于不同的構式之中,或構式的題元角色發生了變化。簡言之,句子的題元結構不僅僅是由動詞決定的,而是由動詞和構式共同決定的,句子的意義不僅僅是由主要動詞決定的,而且還應當考慮到構式題元結構的內在性語義。(王寅,2011:71)
動詞有自己的論元結構,構式有自己的題元結構,兩者有時完全協調,有時不很協調。如果兩者完全協調,則具體語句僅例示了構式意義;如兩者不完全協調,往往是構式的題元結構處于主導地位,發揮“構式壓制”的作用,迫使用于其中的動詞做出部分調整。正是在構式壓制的作用下,一個動詞才有了不同的用法和意義。(王寅,2011:190)
英語中的許多常用動詞(如do,get,have,make,take等)可用于很多不同的句型,出現很多不同的題元結構。也就是說,動詞的論元結構不是固定不變的,也不是先驗確定的,而是開放和流動的。一個動詞使用的頻率越高,其論元結構變化就越大,也就無法預測到它所能出現的句型,此時必須從整個構式角度才能做出更為有效的說明。
三、動詞中心與構式中心
(一)動詞中心論
傳統語言學或語法理論都強調句子中主要動詞的作用,認為動詞的論元結構決定著整個句子的題元結構。學者們從不同角度論述了語言結構的內部關系,提出了“詞匯中心論”(Lexicalism)。詞匯中心論,顧名思義,就是將“詞匯”視為語言結構和語義結構的分析中心(王寅:2011:65)。“動詞中心論”(Verb Centralism)則將語言中的“動詞”視為主要研究對象,認為動詞中所含有的潛在性參與者角色(包括論元或補語、附加語、限定語等)的數量,決定了該句子的題元結構,它可為名詞短語指派參與者角色。例如當三價動詞“give”用于“John gave Mary a book”時,句子中的三個題元角色(施事者John、接受者Mary、施予物book)就是由“give”的論元結構所決定的。
王寅(2011:78)認為,詞匯在語法分析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應當以詞匯和有關規則為中心來分析語法,特別是動詞,其所含語義和語用方面的信息可以決定語言基本句型的形式和意義。動詞能夠將其自身所具有的參與者角色結構投射到句法的題元結構上,可提供有關“參與者”的基本信息。“動詞通過投射自身的題元結構就可以對句子的意義做出預測,這是因為動詞的語義要求與圍繞動詞建立的句子意義之間的聯系往往是顯而易見的。”(成軍、莫啟揚,2012:48)
(二)構式中心論
構式語法學家強調應從整體角度來解讀詞語的意義,實現對語言各層面做統一解釋的目的。Goldberg所倡導的構式語法對動詞中心論持否定態度,她認為動詞不能完全決定句子的題元結構,構式整體才是決定句子題元結構的關鍵,因此她提出“以構式的題元結構分析法為中心”的理論取向。(王寅:2011:81)
Goldberg認為,不僅詞匯有意義,而且結構也有意義。她在其論著中強調詞匯意義(特別是動詞意義)和構式意義的差別,并且認為在兩者發生語義沖突時,構式常處于主導地位,可壓制動詞發生變化。(王寅,2011:219)
“具體的語義結構和其相關的形式表達必須被看作是獨立于詞項而存在的構式。”(Goldberg,2007:2),Goldberg(1995:35)曾故意杜撰了一個動詞“topamase”,并將其置于一個構式之中:“She topamased him something.”她問了十位語言學家,其中有六位認為“topamase”詞義為“give”。這亦可說構式本身具有獨立于詞語的意義。Goldberg在1995年的專著中較為詳細地分析了英語中的雙賓構式、使動構式、動結構式、the way構式等所含的意義,并且指出這些構式義對出現于其中的動詞義具有強烈的掌控作用。
四、構式意義和動詞意義互動
構式語法學家雖認為句義不完全是由句中動詞決定的,但也沒有否認動詞在決定一個句子的相關句法和語義關鍵特征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因此它也是構式語法研究中的一個核心內容。構式語法認為,一個句子的意義不僅僅是由出現于其中的動詞所決定的,還取決于將這些詞語結合起來的構式,即結構。換言之,語句義取決于詞匯義和構式義的互動。Goldberg(1995:53~54)以“動詞與構式互動論”取代原有的“動詞中心論”。
雖然構式自身具有獨立于動詞的意義,但是很明顯語法的運作絕對不是完全自上而下的,即構式簡單地將其意義強加于意義固定的動詞。在Goldberg(2007:23)看來,語法分析既是自上而下的也是自下而上的。構式意義和動詞意義以幾種重要的方式互相影響,因此動詞和論元的互相參照是必要的。
構式義具有“自上而下”的整體性特征,而動詞義具有“自下而上”的嵌入式特征。Goldberg認為,一個特定表達式的意義主要取決于構式意義,及其與動詞意義的整合運作,這就是她主張分析構式意義和動詞意義之間關系的原因。
同一個動詞常會用于若干不同的構式之中,動詞與構式之間也不是處于一一對應的靜止狀態之中的,其間存在著復雜的互動關系(王寅,2011:389)。像“kick”這樣的普通動詞至少可以在8個不同的簡單句構式中出現。例如:
(1)Pat kicked the ball.(帕特踢球。)
(2)Pat kicked Bob black and blue.(帕特把鮑勃踢得鼻青臉腫。)
(3)Pat kicked the football into the stadium.(帕特把足球踢進了體育場。)
(4)Pat kicked at the football.(帕特朝足球踢去。)
(5)Pat kicked his foot against the chair.(帕特用腳踢椅子。)
(6)Pat kicked Bob the football.(帕特將球踢給鮑勃。)
(7)Pat kicked.(帕特亂踢。)
(8)Pat kicked his way out of the classroom.(帕特連踢帶踹地出了教室。)
當動詞出現在不同的句法形式中,其意義不必發生變化。表達式的意義也依賴論元結構構式的內在意義。在上述不同的簡單句構式中,“kick”的基本意義主要還是“踢”,并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當然,整個句子的意義不僅僅是由出現于其中的詞語通過組合獲得的,“看不見”“摸不著”的語法構式意義也可為其做出一定的、甚至是重要的貢獻(王寅:2011:71)。上述不同的簡單句構式本身也為整個句義增添了一些除“kick”(踢)之外的意義。
英語中有些動詞不能用于SVO構式中,卻可以用于SVOC構式中:
*She drank him.
She drank him under the table.
*They laughed the poor boy.
They laughed the poor boy out of the room.
*He sneezed the napkin.
He sneezed the napkin off the table,
*He could think people.
There was a woman who could think people into a different galaxy.
可見,可接受的表達式的意義是由動詞意義和構式意義進行整合處理加工后的結果。構式義與動詞義的關系s是互動的、辯證的。構式義和動詞義相互影響、相互制約,這猶如“雞生蛋和蛋生雞”的關系,各種句子構式都有其相應的典型動詞及其聯系的語義成分構成,構式義與其構成句式的典型動詞的意義有直接的照應關系。構式研究方法要求我們必須解決動詞義和構式義是如何互動的。(范曉,2010:10)
參考文獻:
[1]Goldberg,Adele.Constructions: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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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3]成軍,莫啟揚.Goldberg的構式語法觀[J].西安外國語大學學
報,2012,(1).
[4]范曉.論句式意義[J].漢語學報,2010,(3).
[5]王寅.構式語法研究——理論思索[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
版社,2011.
(郭青 戴衛平北京 中國石油大學外語學院 10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