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鑒賞 品悟真意

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673-4289（2012）03-0043-03

什么叫本色閱讀？一是針對閱讀鑒賞的方式而言，從學生的實際出發，體現閱讀鑒賞活動的自然、常態、常規、常情，不需要特別的“輔助”和“憑借”。二是針對閱讀鑒賞的內容而言，強調把注意力放到文本上，閱讀理解緊扣文本本身，從文本中去發現作者，發現情意，發現意旨，采取“依文尋意”、“以文識人”的策略，而不是游離于文本之外，在許多文本并沒有特指或暗示，既不是“言內意”也不是“言外意”的“附加信息”上生發勾連，糾纏不休，甚至演繹附會。因為這樣就有可能違背作者意圖，走入先入為主、無中生有的閱讀歧路。

本色閱讀，有利于吃透文本，咂摸品悟作者在字里行間傳遞出的真意，從而端正學生嚴謹的閱讀鑒賞態度，遵循閱讀的基本規律，訓練學生實然化的閱讀方法，豐富學生正確的閱讀鑒賞智慧。

《荷塘月色》是名篇，對此文的鑒賞方法、教學設計，乃至成文闡釋，可謂花樣繁多，琳瑯滿目。如何本色地閱讀鑒賞此文呢？我想，不用交代寫作背景，不急于把那些似乎已經成為定論的“正統解讀”端出來，給本文的閱讀先“定個調”、“定個性”，而是引導學生緊貼文本，老老實實地做一些閱讀工作。

一、概括作者所記事件

可以引導關注文章中這些句子：

“今晚在院子里坐著乘涼，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帶上門出去。”——去荷塘散步。

“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踱著。”——在路上了。

“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來到荷塘，觀“荷塘”之景。

“忽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于是又記起《西洲曲》里的句子。”——散步途中的聯想想象。

“這樣想著，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輕輕地推門進去……”——結束散步。

這樣一串聯，我們就讀明白了，作者記敘了一個人月夜獨自去荷塘散步的事。文章標題叫“荷塘月色”，但不完全是寫景，也不完全是通過寫景抒情。寫景是在記事的基礎上，雖然記的這件事很單一，很簡練。所以，以記事作為主體來看待本文，也是有道理的。讀這篇文章，首先弄清楚作者所記敘的事，這對理解作者情意有所幫助。

掌握了事件后，可以自然地思考討論一個問題：

作者為什么會有這次特別的散步呢？

其實答案很明顯，文章開頭一句“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就有了交代。作者想通過散步，排遣內心的“不平靜”，平復一下煩亂的心緒，獲得內心的安寧。

二、梳理作者見聞感想

根據文章語句，把作者在散步途中的所見、所感概括出來。

所見：

“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作者所看到的“荷塘、荷香、月色”是怎么樣的呢？

可以抓住文章第四段的寫景語句，來把握作者所看見的荷塘：荷葉、荷花、荷香、荷波各有特點，作者進行了想象性、感覺化描繪。

可以從文章第五段的寫景語句，來把握作者所看見的月色：月光靜謐、柔和、朦朧，借助樹影的描繪，還體現光與影的和諧。

可以從第六段來把握作者所見荷塘四周的景色：有朦朧寧靜的月光下的樹、小路、遠山、燈光，還聽見蛙聲蟬聲。

所感：

“沿著荷塘，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這是一條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寂寞之感。

“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里。”——超脫之感

“便覺是個自由的人”，“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自由之感

“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么也沒有。”“（對江南采蓮嬉游的光景，那有趣的事）可惜我們現在早已無福消受了。”——失意之感。

這些所見、所感都發生在“不寧靜”的心緒背景下。因為“不寧靜”，才去求得“寧靜”。這種“不寧靜”、求“寧靜”的心情，貫穿在全文始終。

了解了這些內容以后，我們也可以緊貼文本，思考討論三個問題：

從作者對具體內容的記敘描寫中，能夠發現作者“不寧靜”的原因嗎？

開篇一句“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總領全文，一脈貫通，是悟情的鑰匙，是文章的“文眼”。作者心里為什么“不寧靜”呢？根據作者所寫感受：

“路上只我一個人，背著手踱著。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里。我愛熱鬧，也愛寧靜；愛群居，也愛獨處。像今晚上，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不理。這是獨處的妙處，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

這段文字，作者寫得很隨意，可在不經意的言語中，透露出“不寧靜”的端倪。我們可以讀出，作者在現實中，生活得并不輕松，并不自由，有太多的東西要去想，有太多不愿去做的事必須去做，有太多不想說的話又必須去說。這種不自由的生活，辛苦壓抑的日子，不清明的環境，緊張的人際關系，令人委屈難受的生存境遇，實在有悖于自己的心愿，有悖于自己所向往的自由、清澈、明凈、恬淡的生活。這讓自己心里煩躁、焦灼。這恐怕就是我們從文本中能夠讀到的“不寧靜”的原因了。

對生存環境的不滿，對現實渾濁的厭煩，對生活圈子的不稱意，含蓄地表達出了作者內心深處的失意和苦悶。心目中的一種理想生活和生活中的不理想，形成一種無形的矛盾，糾結、壓抑在作者心頭，只能做暫時的排遣，而最終還得去無奈地面對和承受。

其實這是容易理解的，這也是同學們能夠從文本語句中非常自然地就能領悟到的。問題的關鍵在哪里呢？在于作者并沒有明說生活中究竟是哪些事、什么話、何種際遇讓自己這幾天感到不寧靜，覺得很煩心，這就比較復雜了。有一種思維就是，似乎非要“追究”些什么東西出來，才叫有深度。事實上，我們沒有必要去做這樣的深究。雖然有讀者根據文末所交代的時間想到時代背景，想到“四·一二”蔣介石背叛革命一事，曾參加過“五四”運動的愛國知識分子的作者，面對這一黑暗現實，他悲憤、不滿而又陷入對現實無法理解的苦悶與彷徨之中。懷著這種孤獨苦悶的心情，寫了此文（還寫過其他的文章）。此文便成為那個讓人找不到出路時期的一代知識分子的迷茫與苦悶的“集中表現”了。但這只是一種“正統化”、“時政性”傾向的解讀，不是唯一解讀。不能用一種解讀思想束縛了學生的思維，轄制了學生的視野，封閉了學生的體驗。

有了這第一個問題的探尋，接下來的兩個問題也就容易解決了。

作者寫荷塘月色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說“熱鬧是它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總觀寫景，作者特別重視寫出自己的感覺。重點從視覺切入，配以通感手法，加上想象，對荷塘景色進行了聯想性、感覺化、審美化描寫，表現出景色的迷離虛幻，淡薄朦朧。作者意在通過寫景，傳遞出自己當時、當地、當情之下的感受，表現對美好、寧靜、祥和的一種傾心和盼望，從而寄托自己的理想與情懷。

客觀地說，作者感受和描寫荷塘月色景致的過程，正是自己“受用這荷香月色”的過程。可為什么還說“熱鬧是它們的，我什么也沒有”呢？

這關鍵在于如何理解“受用”。一個方面可以說作者“受用”了，因為從對荷塘月色之景的描繪中我們感覺到作者喜歡這里的美景，喜歡今晚的迷蒙虛幻，喜歡這里的寧靜。但另一個方面，作者又未能“受用”。因為作者是一個“清醒者”，一個“冷靜的人”，這一片美景與寧靜，是樹上的蟬與水里的蛙在“享用”，“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里的蛙聲”。自己只是一個“心里不寧靜”的散步者，除了內心復雜的情緒，“什么也沒有”。

正因為如此，才“忽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文章有了后邊“所想”的內容。

作者寫自己回想起江南采蓮舊俗、《西洲曲》詩句的用意何在？

江南采蓮，“是少年的女子，她們是蕩著小船，唱著艷歌去的。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蕩舟心許，兼傳羽杯”。這里我們領悟到作者是羨慕這群少男少女們的清純、直率、自由、灑脫，生活得無拘無束和寧靜祥和的。這正可以與作者想追尋的東西相切合。因為作者覺得自己在現實中不是一個“自由人”，有太多不想做的事、不想說的話，要去做，要去說。因此，作者感嘆，對江南采蓮“當時嬉游的光景”，“有趣的事”，“可惜我們現在早已無福消受了”。這是何等的無奈。

記起《西洲曲》里的句子，其用意也如此，暗含一個比較。把目前自身的生存環境與江南比較，“今晚若有采蓮人，這兒的蓮花也算得‘過人頭’了；只不見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沒有“流水的影子”，就意味著沒有清澈，沒有活氣，也意味著自己生活環境的不清明，人際關系的復雜而混濁。“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其實不只是惦記江南的清流、江南采蓮的情景，更主要是對像清流一樣清澈的生存環境，像采蓮少男少女直爽、坦率、明亮、純凈的風采，以及對那一份恬淡寧靜的生活的期盼。

很多教者教學本文，只把關注點放到寫荷塘景色的鑒賞上，以為文章標題是“荷塘月色”，抓住寫“荷塘”和“月色”的句子做些欣賞就夠了，對作者所“想起”的江南采蓮舊俗景象及《西洲曲》內容幾乎不涉及。這實在是沒有明白作者的用心和意圖，算是教學的一個損失，結果，只好把連自己都懵懵懂懂的結論給學生生硬地端出來，學生很難通透、領悟。這不符合閱讀規律，算不得本色鑒賞。

三、把握閱讀的情感共鳴點

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來思考討論。

（一）情感的纏綿與景色的朦朧相和諧

作者通過記事、描寫，營造了情景和諧、飄忽虛幻的藝術效果。

作者心里“頗不寧靜”，這種感情很內隱，很纏綿。而作者對自己行為的描寫，對感受的描寫，對荷塘景色的描寫，都給人一種朦朧縹緲的感覺。作者的行為，從“忽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忽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這樣想著，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的記敘中，看出飄忽迷離。對散步途中的感覺描寫，也是迷離朦朧的。如“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里。”“便覺是個自由的人。我且受用這無邊的荷香月色好了”。“這一片天地”其實不是“我”的，“我”也沒有“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里”，自己也不是“自由的人”，這些都存在于不真實的感覺中，“荷香月色”也只是暫且受用。作者排遣的努力并沒有奏效，從開始“出了門”到最后“又進了門”，這一“回歸原點”的行為，也表明作者并沒有完全排遣內心的郁結和不平，自己并沒有真正超脫，又回到了那個讓人心煩的現實。這樣的“模糊語言”，造成了一種飄忽虛幻的藝術效果，情感的纏綿與景色的朦朧和諧一致。

自己想要的東西，沒有變成現實，還在“惦記”中，沒有真正擁有；擁有的，只有在不如意的現實中煎熬，在不順心的人世間糾纏。自己能做的，只有無奈地自我感嘆，自我撫慰。這是何等苦楚！何等悲涼！

（二）文章表達了人類的一種共同情感

作者寫出了自己人生中的一次際遇，人生中的一種心境。我們讀文章，從字里行間感受到了作者有失意，有愁悶，有悲涼，有不滿，有憤激，有向往，有無奈，有淡然……這復雜的情緒，如何讓人“寧靜”？所以，文章通過寫散步、寫感覺、寫景色、寫回想，在迷離恍惚中表達這種復雜的心情。而最讓人苦悶的是，自己又是那樣的清醒，求寧靜不可得，求清明不可能，求超脫而難脫，只有用恍惚迷離的感覺、虛幻縹緲的景事，來消減冰冷、殘酷的現實對自己的擠壓，做無力的排遣了。

這種際遇，這種心境，有可能每一個讀者都有過，也有可能即將發生在我們每一個人身上。誰一生中不會遇到“不順心”、“不如意”的事情？誰的一生中不經歷幾次“煩”，遭遇幾次“不寧靜”？誰沒有過“失意”、“迷茫”、“無奈”的時候？不是連歌中都唱道“最近有點煩”嗎？正因為文章反映了人類的共同際遇、共同情感，具有強大的“普適性”和“共通性”，它才扣住了不同時代讀者的心，才會讓讀者產生強烈的心靈共鳴。

這樣來領會這一名篇的情意，這樣來鑒賞這篇美文，不是更人性，更本性，更本然，更濃醇，也更有味道嗎？

大凡越經典的作品，越自然，越樸素，越淺近，越沒有什么玄奧。閱讀教學，自然要根植于文，忠實于文，披文入情，進行“本色鑒賞”。用這種最常規、最常態、最常情、最純粹的狀態來研讀文本，往往可以獲得鑒賞“真意”。

（作者單位：成都市三原外國語學校，成都 61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