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中歧解現象的語用分析

冀 楠

（麗江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中文系，云南 麗江 674100）

如果說，在語言中多義語言單位的諸多意義之間關系是同現的共存的靜態關系，那么到了說話人手中，對這些諸多意義加以選擇并重新組合了一番；而在聽話人那里，它同聽話人逆向再選擇并組合了一番。這個時候，說話人和聽話人強烈的主體意識、個人的知識、修養意圖等因素，自覺不自覺地發揮了他們強大的威力，使交際活動中的意義問題千變萬化，難以捉摸。

1 言語中歧解現象界定

“言語中的歧解”現象即語境歧義或誤解，是特定語言環境中交際者在語意理解過程中產生的不符合原意的偏離現象，是聽話人想獲得確解但受到話語、語境、文化背景或主體的心理文化因素的影響和制約不由自主地背離了說話人話語本身的言語信息內容，是無意而為之的。它的實質是語意理解過程中的誤解現象。

2 概念整合理論和關聯理論對歧解現象的解釋力

2.1 理論框架

（1）概念整合理論。概念整合理論是著名的認知語言學家Faconnier和Turner等在心理空間理論的基礎上創建起來的，是指人們對來自不同認知域的兩個輸入空間，有選擇地提取其部分意義整合起來進而復合成一個新的概念結構的一系列認知活動。概念整合過程中有四個心理空間在起作用，其中兩個輸入空間，一個類屬空間和一個復合空間。其中類屬空間對輸入空間進行映射，反映輸入空間共有的結構和組織，可以決定跨空間映射的內容；而復合空間是在兩個輸入空間投射的基礎上再經過組合、完善和擴展而產生的。簡單說，概念整合就是將來自不同認知域的兩個輸入心理空間通過跨空間地部分映現匹配起來，有選擇地投射到可以得到動態解釋的復合空間。

（2）關聯理論。關聯理論是從認知角度解釋言語活動，把語言交際看作明示——推理的心理過程：認為在交際過程中，發話者的話語明示信息僅僅是理解的開始，它指向說話者刻意表達的內容；發話者通過含有關聯信息的話語向聽者展示自己的交際意圖，引起受話者的注意和思考；受話者根據發話者用明示手段所提供的明示，從新舊語境假設提供的信息中，找到說者話語同語境假設的最佳關聯，從而主觀領悟說者的交際意圖，達到成功交際。他們認為人類認知總是傾向于尋求用最少的處理信息努力獲得最大語境效果，從而獲得最準確的信息。因此聽者在理解的過程中，只會加工那些具有足夠關聯性的話語，最終使理解達到符合預期的關聯，而能否達到預期的最佳關聯則要看能否進行有效的推理，這就是關聯理論的實質所在。

然而，推理的結論具有一定的非確定性。因此有出現誤解并被排斥的可能。關聯理論稱其為“解釋中的風險成分”。話語本身和與之關聯的語境知識最多能為推理提供線索和指南，但卻不能向數理公式中精確的推導一樣，保證推理的結果絕對的正確無誤。任何已推出的結論都有可能因某種變化而被排除，或為另一解釋所取代。由于推理的輸入信息產生了變化，聽者的結論也就會相應變化。

整合上述理論觀點，我們可以將歧解產生的過程描述為：發話者發出信息刺激并激活語境假設；受話者在此基礎上，不斷調整語境假設，通過語境效應和認知努力的彼此消長，尋求與發話者語碼形式最佳關聯的“所謂”語境假設，然后通過發話者發出的言語和受話者提供的“所謂”最佳關聯的語境假設的復合，產生新的與發話者原意相偏離的理解結果。也就是說，在言語活動的過程中，交際雙方都是從自己期待的最佳關聯性的角度來處理信息的，如果二者期待的最佳關聯性不一致，他們就會從自己認為的最大關聯出發，對已有信息進行整合，由于二者處理信息的類屬空間不同，就會得到兩個不同的復合空間，歧解由此生成。

2.2 言語中歧解現象的具體分析

例1．顧客：你把大拇指伸進我的湯里去了。

服務員：不要緊，不燙。

按我們正常的思維考慮，把手伸進或碰到人們吃的喝的東西是不衛生的。顧客說這句話按理來說是為顧客提供了最佳關聯，而服務員從自己的身體感受這一類屬空間出發，映射出了“湯沒有燙著手”這個空間，歧解了顧客的意思。

Sperber和Wilson認為，在交際過程中，說話者所提供的假設或信息不僅應該是新的，而且還要能夠改變聽話人的語境假設，也就是說能夠產生語境效果，表達新信息的命題才能相關。語境效果包括三種情況：①新出現的信息加強了現時的語境假設；②新出現的信息與現時的語境假設產生矛盾，或者新出現的信息足以否定現時的語境假設；③新出現的信息與現時的語境假設相結合，產生一種語境暗含。

例2.周樸園(突然抬起頭來)我聽人說你現在做了一件很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周 萍(驚)什——什么?

周樸園 (低聲，走到萍的面前)你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是對不起你的父親么?

并且(停)——對不起你的母親嗎

周 萍 (失措)爸爸。

周樸園 (仁慈地，拉著萍的手)你是我的長子，我不愿意當著人談這件事。(稍停，嚴厲地)我聽說我在外邊的時候，你這兩年在家里很不規矩。

周 萍 (更驚恐)爸，沒有的事，沒有，沒有。

周樸園 一個人敢做，就要敢當。

周 萍 (失色)爸!

周樸園 公司的人說你總是在跳舞場里鬼混，尤其是這兩三個月，喝酒，賭錢，整夜地不回家。

周 萍 哦，(放下心)您說的是——

周樸園 這事是真的么？（半響）說實話！

周 萍 真的，爸爸（紅了臉）

（曹禺《雷雨》）

周樸園責問兒子周萍：“你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是對不起你的父親么?并且——對不起你的母親嗎 ？”這句話與不同的語境假設相聯系含義不同。對于說話人來說，意思是明白的；對聽話人來說，因他與后母繁漪有喪失人倫的不正當的關系，他把父親的責問同這件事聯系起來，產生的語境效果即理解上的歧義。這種歧解是受周萍的內在心理狀況的影響而產生的，他的心理狀況對話語理解產生了一種干擾，在還不知道話語確切意義的情況下，先在心里對說話人的意思進行推測，而這種推測出來的意義與父親的原意并不吻合。“你這兩年來在家里很不規矩”，“一個人敢做就要敢當”，這些信息的出現加強了現時的語境假設，使周萍更加確信父親知道了丑事，因此更驚恐并失色，歧解進一步加深。當周萍聽到父親說是“在跳舞場里鬼混”、“喝酒”、“賭錢”的事時。他發現新信息與自己根據現時語境所做的假設相矛盾，因此否定了現實的語境假設，從認知角度進行調整，是自己與說話人共享同一語境假設，便放心的承認是“真的”，歧解就在新的語境效果產生的同時消除了。

3 結語

本文嘗試探討了言語中的歧解現象所涉及的語用因素和語用過程。在理解的過程中，說話者和聽話者都從自己所認為的的最佳關聯出發，對同樣的信息作出了不同的整合，產生了歧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