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神話：論福克納意識流小說《喧嘩與騷動》

仝志敏

（中原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7）

混亂的神話：論福克納意識流小說《喧嘩與騷動》

仝志敏

（中原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7）

《喧嘩與騷動》是福克納意識流小說的經(jīng)典之作，它通過使用內(nèi)心對白，時空對位和多視角敘事等手法，成功地揭示了美國南方貴族家庭衰敗的全過程。文章旨在通過分析康普生一家混亂的內(nèi)心世界和看似混亂的小說結(jié)構(gòu)，揭示小說中獨有的秩序，幫助理解福克納小說的復雜性。

福克納；《喧嘩與騷動》；意識流；混亂

威廉·福克納是美國意識流小說的先驅(qū)，也是現(xiàn)代英美文壇最出色的小說家之一。當英國的意識流小說在喬伊斯和沃爾夫的筆下競相問世時，福克納也躊躇滿志，決心用這種新穎獨特的小說樣式來反映戰(zhàn)后美國南方社會的悲觀情緒 和沒落意識。“福克納曾多次將自己比作一個名族意識的接那人，并認為自己忠實地記錄了美國的現(xiàn)代意識，尤其是南方的社會動亂和精神危機。他憑著一個作家的良知和坦誠真實地揭示了在一個失去理性的時代中人們心靈上的種種喧囂與騷動。”[1]

《喧嘩與騷動》是福克納最為成功的意識流小說之一，自1929年首次出版，就被認為是當時最具創(chuàng)新性和實驗性的小說。小說詳細敘述了南方一個顯赫大種植園家族在美國內(nèi)戰(zhàn)和重建時期幾十年間的興衰與沉浮。小說的故事方生在約克納帕塔發(fā)縣的杰弗遜鎮(zhèn)的康普生一家。南北戰(zhàn)爭后，隨著奴隸制的解體，康普生家庭分崩離析，每況愈下。一家之主的康普生先生酗酒成性，康普生太太無病呻吟，兩人都無心照顧家庭及四個孩子。長子昆丁曾是哈佛大學的學生，但卻由于精神緊張于19歲自殺；次子杰森陰險冷酷，“理智”卻是家庭敗類；小兒子班吉及書中的白癡，33歲僅具有 3歲孩子的智力；唯一的女兒生活放蕩，失去了貞操。福克納不是按照這個貴族家庭的編年史順序，而是把他的描寫局限在四天內(nèi)發(fā)生的事件上，每天的事件又分別由一個家庭成員來敘述。他通過選擇幾件對這個家庭成員有特別意義的事件，向我們展示了康普生一家混亂的心理及其注定要走向崩潰瓦解的必然性。

一

福克納的很多小說，都屬于他的以家庭為中心的文學的一部分，《喧嘩與騷動》 也毫不例外。家，在傳統(tǒng)意義上通常意味著溫馨與和諧，是在慈善的母親和威嚴的父親的權(quán)威掌柜下的寧靜港灣。可是，福克納筆下的家卻與這一光輝溫暖的概念大相徑庭。“在福克納的家庭文學中，我們看到的是酗酒的毀滅及對家庭的影響，悲慘的婚姻導致的夫妻虐待，兄妹間的暴力和亂倫……總之，福克納筆下的家庭都是不正常的。”[2]《喧嘩與騷動》中的康普生家庭就是一個不正常的家庭，沒有父母之愛，沒有家庭支柱，充滿了酗酒，亂倫與失職。

首先，經(jīng)濟的衰敗是這個家庭混亂的重要方面。經(jīng)濟的日趨惡化在每個家庭成員的破碎記憶里都有體現(xiàn)。縱貫小說的是康普生四代人，從一個輝煌的州長到一個敗戰(zhàn)的準將，然后是酗酒的律師，最后是一個白癡。家庭財富也從擁有眾多奴隸的大種植園演化到失去所有。“為付哈佛長子的學費，康普生賣掉了牧場；為備女兒的嫁妝，康普生賣掉了家具；墻壁需要粉刷；門廊已經(jīng)腐朽；馬廄早已坍塌。”[3]

然而，相對于對家境破落的描述，福克納更強調(diào)敗落對各個家庭成員的心理以及他們之間關系的重大影響。事實上，康普生家庭的衰敗的根本原因正是他們拒絕接受現(xiàn)實和無力面對社會及家庭的變化。父母的失職是這個家庭混亂的另一表現(xiàn)。作為一家之主的康普生先生，不但沒有能力阻止家庭的敗落，連他本人也無法適應新的狀況。他一方面依然保留著康普生家族的優(yōu)越感和虛假的驕傲，另一方面又因無法理解時間變遷而變得迷茫和虛無，以至于最終酗酒而死。作為家庭主婦的康普生太太，長期裝病，生活在自哀自憐中，又是可鄙的，因為正是這樣一位母親沒能給這個家庭中的孩子們應有的母愛。

福克納通過內(nèi)心獨白的手法，淋漓至盡地向我們展示了康普生家中孩子們混亂的內(nèi)心世界：一個白癡兒子的無序世界，偏執(zhí)狂的昆丁的概念世界和邪惡的杰森的金錢世界。因為白癡是沒有任何邏輯思考能力的，小兒子班吉的記憶是完全無序的。由于沒有最起碼的思維能力和交際能力，班吉對周圍的一切只能做出本能的反應，因此他的內(nèi)心世界完全是建立在一種模糊的感官印象之上。他的內(nèi)心對白顛三倒四，雜亂無章，當前的事件會和二三十年前發(fā)生的事并列疊現(xiàn)。但另一方面他又有特別強烈的嗅覺，他能夠嗅出凱蒂身體的變換。他愛凱蒂并且要求她永遠純潔，凱蒂失去貞操對于他意味著他所有愛的消失，他的有序世界甚至他的生命的終結(jié)。

昆丁，哈佛大學的學生，聰明但內(nèi)向，他一直生活于一個復雜的概念世界。他沉迷于關注女人貞操觀的變換和傳統(tǒng)道德的墮落，尤其是女人應保守貞操的理念和男人應保護女人的需要。在他看來，凱蒂的貞操是一種極為神圣的概念，它不僅象征著康普生家庭的榮耀，而且也是他的秩序得以存在的基礎。凱蒂失去貞操致使他的道德模式徹底崩潰，和對自我世界的完全否定。因此，自殺是他對女人無視貞操的絕望和自己無力充當保護者的最終表達。

杰森，在他努力生存與適應新南方的過程中，變得自私，冷漠甚至兇殘，把錢作為評判一切的唯一標準。他的所謂的“邏輯條理”只是一種以自我得失來衡量一切的行為準則。他的貪婪至使他不惜欺騙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在他的世界里，人類一切的邏輯秩序純屬子虛烏有。從某種意義上，杰森是這個家庭的“清醒”者，但他又是這個家庭的敗類。

二

當《喧嘩與騷動》初次出版時，對它最多的評論就是小說的四個部分雜亂無序。這部小說共分四個部分，集中反映了四天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小說的第一部分涉及的時間是 1928年4月7日，第二部分是1910年6月2日，第三部分是1928年4月6日，而第四部分則是1928年4月8日。作者通過四個性格迥異的人物向讀者展示了康普生家庭一些支離破碎的事件，包括圣誕節(jié)、班吉的生日、凱蒂的婚禮、昆丁的自殺及杰森的胡作非為等。根據(jù)每部分的副標題，小說是按照BCAD的順序安排的。此外，小說各部分所采用的敘事技巧，尤其是前三部分，主要是意識流手法，詞匯晦澀難懂，句子不合語法規(guī)范。由于小說各部分主人公的印象與意識活動互相交織，所回憶的事件零碎而模糊，小說前后更迭交替，所以從某種意義上把它成為混亂一點也不夸張。但我們不能僅憑此來判斷一部小說，尤其是好的小說。反復閱讀后我們會意識到，其實福克納給了這部小說最有效的順序：在小說看似混亂的表層之下潛藏的時間順序和意識層面的順序。

在《喧嘩與騷動》中，作者別開生面地打破傳統(tǒng)的時間順序，采用時空錯亂的手法正是為了更好地反映人物的意識活動。首先，從時間上來講，班吉的部分應該放在第一部分。盡管他33歲了，他的心理年齡卻只相當于一個3歲的孩子；他的記憶都是關于童年的。昆丁，作為第二部分的講述者，是青少年的原型，而且也是最直接受到班吉回憶的事件影響者，因此他的回憶理應放在第二部分。杰森是這個家庭成年人的代表，他的所思所想也和前兩部分截然不同。最后一部分是由年長的黑人女傭迪爾茜講述的，她代表著全知的作者，從最大的視角向讀者展示了小說的全景。

小說的第二個順序是意識層面的順序。小說的四個部分，敘述手法略有區(qū)別，透明程度也不盡相同。它以完全無意識開始，以徹底的清醒結(jié)束。班吉，作為一個白癡，是沒有任何理智的，所以他的第一部分是完全無意識的；昆丁，盡管是哈佛大學的學生，卻處于偏執(zhí)狂的邊緣， 所以這一部分昆丁是受理智控制的，很多優(yōu)美并賦有文采的語言也出現(xiàn)在這一部分。但作為一個偏執(zhí)狂青年，他的內(nèi)心世界經(jīng)常陷入短暫的無意識領域。第三部分講述者杰森雖然是個利益熏心的惡魔，但他畢竟精神正常，因此他的內(nèi)心獨白基本賦有條理，合乎邏輯。而小說的最后一部分完全是作者間接的敘述。他采用傳統(tǒng)的第三人稱手法，從迪爾茜冷靜和敏銳的視角來觀察周圍的世界。這部分的敘述不僅條例清晰，文筆流暢，而且給讀者展現(xiàn)了一個客觀世界的景象。

《喧嘩與騷動》充分顯示了福克納對時間處理的獨具匠心和對結(jié)構(gòu)安排的奇思妙想。小說的四個部分分別由四個意識和能力不同的人物從四個不同的角度來敘述，深刻而又全面地揭示了一個南方大莊園家族幾十年的興衰過程。小說的前三部分是三個兒子各自封閉而晦澀的內(nèi)心世界，他們每個人的意識都是零碎模糊的，但作者卻成功地將三股意識流融匯在一起，跨越時空界限，在主要事件的不斷重復交疊中，道出了小說的基本情節(jié)。盡管小說涉及的只是物理時間上的四天，但細心的讀者卻能從前后穿插的回憶中將各個孤立的生活事件串為一體，勾勒出一幅康普生家庭衰敗的全景圖。小說的最后一部分以迪爾茜的視角來講述康普生家庭的變化，不但迷不了前三部分內(nèi)心對白的不足，填補了意識流的空白，而且增加了小說的層次感和透明度。小說的四個部分正如四個對位的世界，既有主觀的，又有客觀的，既相互對立，又相互映襯，共同刻畫了美國南方貴族家庭的社會生活變遷景象。

三

《喧嘩與騷動》雖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純粹的意識流小說，但它卻是第一部真正的美文意識流小說。福克納在這部小說中對英國意識流小說既有傳承，又有發(fā)展。他在寫作手法和敘事技巧方面進行了大膽的嘗試和創(chuàng)新，把意識活動與客觀敘事相結(jié)合，用不同形式的敘述手法來表現(xiàn)不同層次的意識活動，使得小說形式與主題內(nèi)容相輔相成。他超越時空界限，將無數(shù)生活碎片前后穿插，更迭交替，在看似混亂的結(jié)構(gòu)中揭示了一個混亂的家庭。然而，《喧嘩與騷動》中的康普生庭家不是一個孤立的家庭，它是福克納“約克納帕塔發(fā)世系”小說中眾多的畸形家庭的縮影。《喧嘩與騷動》的成功使它成為了經(jīng)典，成為了神話，一個南方家庭的神話，一個關于混亂的神話。

[1]李維屏.意識流小說[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6.

[2]Faulkner,William.The Sound and the Fury[M].New York: Vintage Books,1954.

（責任編校：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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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2219（2012）07-0051-02

2012―02― 08

仝志敏（1975－），女，河南安陽人，中原工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與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