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雷
(東南大學 人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1189)
從西方經濟倫理思想史的發展角度看,經濟倫理學對經濟活動的道德分析依賴于經濟人假設這一思想。經濟人假設思想的最初設計者斯密以人的利己性為基點來論述個人謀求自身利益的動機與行為,并以追求自身利益的經濟人為出發點,建立起古典經濟學的整個分析體系。他認為社會生活中的人皆懷著自利的打算,利己或自愛是人類的本性,在經濟活動中,每個人都盡力用他的資本“使其生產物的價值能達到最大程度”[1],這恰是“社會財富、國民財富以及私人財富所賴以產生的重大因素”[2]。利己的行為是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但是卻能增進社會的利益,這盡管并非他的本意,但他追求經濟利益的行為受著“看不見的手”的指引, “在這種場合,像在其他許多場合一樣,他受著一只看不見的手的指引,去盡力達到一個并非他本意想要達到的目的,也并不因為是非出于本意,就對社會有害,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他真正出于本意的情況下更有效地促進社會的利益”[1],讓利己之心在自由的條件下充分發揮作用,并在“看不見的手”的引導下,實現社會的普遍福利及社會物質財富的增加。經濟人假設思想成了西方現代經濟倫理學的理論基石,一般來說經濟人具有如下特征:一是自利性。追求自身利益是驅使人的經濟行為的根本動機,這種動機具有內在于人的生物學和心理學依據。二是理性。這種理性在于能以最小的代價滿足自身最大的需求,從而實現個人利益的最大化。三是私利即公益。經濟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自由行動在“看不見的手”的引導下會無意識地卓有成效地增進社會的公共利益。經濟人受自利動機的驅使,他的謀利行為增加了社會財富,從而對社會大多數人有利,因此經濟人追求的自我利益是正當的,具有道德合理性,這種追求不應受到任何的干涉。
追隨斯密的古典經濟學家如李嘉圖、馬爾薩斯和麥克庫勒赫幾乎都把自利原則作為人類行為的根本動機,邊沁的“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這一功利主義原則又為經濟人奠定了道德學和心理學的基礎。如果說古典經濟學時期的經濟人依賴于功利主義道德學說,那么到了新古典經濟學時期,經濟人逐漸脫下了功利主義道德學說的外衣,經濟人日益被抽象為數學晶體式的理性經濟人。邊際革命三杰“杰文斯、門格爾和瓦爾拉斯”以經濟人最終如何獲得最大效用為研究對象,以數學中的微積分學為研究工具開始了對經濟人假設進行數學形式化處理的新歷程。理性經濟人假設的思想雖然被不斷發展,但是“當事人把一直稱為‘效用’的東西最大化”[3],作為經濟人假設思想的核心內容,作為心理概念的效用是幸福和滿足程度的大小,新古典經濟學把經濟人概念與功利主義哲學結合起來,提出以“最大化”為特征的理性原則,“最大化”包括消費者追求效用最大化和企業追求利潤最大化兩方面的內容,效用既然是關于幸福和滿足程度大小的心理概念,那么經濟人追求的則是心理滿足程度的最大化。經濟人心理的假設是否正確關系到經濟人假設能否成立。但隨著經濟人假設的不斷發展,自經濟人假設接受了波普爾“證偽主義”的“假設—推理”模式,經濟學不必再為經濟人的心理假設是否正確或者是否符合實際而操心,只要考慮經濟人的行為就可以,無論經濟人的心理是不是可知的,只要經濟人的行為是可知的,就可以以行為主義方式構建經濟人假說。
由以上可知,經濟人是具有特定本質的現成存在,如自利性、理性和追求效益的最大化等,那么經濟倫理學中的經濟人是形而上學式的具有本質性的經濟人,海德格爾指出形而上學關注存在者而遺忘了存在,“究竟為什么在者在而無反倒不在?這是問題所在”[4]。海德格爾所探討的“無非是這樣一種可能性,它使存在者作為這樣一個存在者得以為人的此在敞開出來”[5],人只有進入存在的敞開領域才能遭遇存在者,海德格爾把與形而上學的人相區別的可能性存在者稱為此在,此在在世界之中去存在,去展開自身,所以就生存論來說人并不是具有本質屬性的現成存在者。經濟人既然是具有特定本質的現成存在者,那他就不能作為可能性而去存在。既然經濟人不能在經濟活動中自由地面向種種可能性籌劃自身,經濟人也不會失去自身,成為非本真的存在,也不會有所謂的得到自身,成為本真的存在,因為經濟人作為現成存在者的在世活動是被規定好了的。對經濟人在世活動的規定表現在以數學的方法對待經濟人,經濟人成了數學計算的對象,“成了數學晶體式的理性經濟人”。在經濟活動中,經濟人是經濟活動的主體,但現在經濟人卻成了數學計算的對象,那么在形而上學的主客對立的視界中,經濟人本身就不是真正的主體,他不過是客體化了的主體。
經濟人應當是去存在著的“人”而不是經濟動物,經濟倫理中的“義與利”、“利己與利他”的道德關系恰恰有“人”的因素在里面起作用,人之為人的生存論基礎在于人去存在,在于人面向種種生存可能性去籌劃、去選擇,因為存在是人不得不承受的重負,人要勇敢地承擔起生存自由所賦予人的存在重負,面對存在重負,人不能逃避或沉淪,承受生存的重負才使人成為個體化的自由存在。經濟人的存在雖然具有特殊性,但是經濟人假設是在經濟人作為一個去存在著的人,而不是作為“經濟動物”前提下的假設,那么關于經濟人假設就要考慮到經濟人存在的生存論基礎。但經濟人假設一開始就扭曲了他如何去存在,在經濟學家的論述中,經濟人是作為具有固定本質的形而上學式的現成存在者而出現的。無論他在他的經濟關系世界中怎樣去經營算計,他在經濟活動中的目的以及經營的方式和過程都是被規定好了的,都是可以用數學公式做精確地計算的。他的價值如果按照自利的本性去理解,即使在經濟活動中獲利巨大,他也喪失了人之為人的尊嚴,因為經濟人在經濟活動中作為現成存在已經被降低到物的水平,成了可以用數學公式計算的對象。他作為經濟活動中的現成存在者被賦予了自利、理性的本質,利他和對社會的貢獻根本不是他的有目的的行為。經濟學家以固定本質的現成存在假設經濟人及經濟人以主客對立的方式對待經濟活動,都使他缺失了“經濟人的生存論世界”。經濟學家在對經濟人進行研究的活動中,他成了被計算的對象,他自身已經被降低到了物的水平,在經濟活動中他不過是作為現成存在者而存在,形而上學式的經濟人假設使經濟人喪失了“人怎樣去是”,“人怎樣去存在”的生存論基礎。
20世紀初德國哲學家胡塞爾開創的現象學運動通過對意識現象的分析發現意識具有意向性,意識總是對某物的意識,并非對象的存在使意識成為意向性的,意識的本性就在于超出自身而指向對象,意識與對象的關系并不是外在的,而是內在的。意識的意向性使意識總有它的意向對象,所以我們絕不會單純地去看、去愛、去厭惡,而總是去看、去愛、去厭惡某個特定的對象,如就聽來說,“要聽到純響動,先就需要非常復雜的技藝訓練”,“我們聽到的是行進的兵團、呼嘯的北風、篤篤的啄木鳥和劈啪作響的火焰”[6]。意識的意向性理論沉重地打擊了近代哲學中主客對立的哲學觀。
胡塞爾的高徒海德格爾則進一步發展了現象學理論,人們習慣于把海德格爾的現象學稱為存在主義現象學。海德格爾指出人的生存論特性就是在世界之中去存在,此在不是一種現成存在,此在總是從生存可能性方面來領會自身,在生存可能性中去存在。由于此在在生存可能性中去籌劃自身,所以此在可能失去自身,成為非本真的存在;此在也可能獲得自身,成為本真的存在,即成為自由的個體化存在。但此在無論怎樣也擺脫不了它的生存,當它對面向生存的種種可能性做出籌劃和選擇時,他要對自身的選擇承擔責任,存在成了他擺脫不了的重負,它承擔起生存的重負就獲得本真的存在,逃避生存的重負則會沉淪。此在生存著就展開它的世界,即此在“有”它的世界,此在和它的世界不是主客對立的而是始源一體的關系,可以說此在就是世界。
經濟人假設中經濟人時刻面臨著世界復雜多樣的經濟客體,處理瞬息萬變的經濟情況,時刻以自利的本性關注自身的利益。他自認為他始終把自身投入到世界之中,他越是投入到客觀世界的經濟活動中,他越是缺乏生存論世界。經濟人本身就是具有本質屬性的現成存在者,他在經濟活動中所處理和面對的也是世界的現成存在者,所以在經濟活動中,經濟人是作為經濟活動的主體而存在的,世界的現成存在者是作為經濟活動的客體而存在的,經濟人的世界是主客對立的世界。而缺少了生存論世界,經濟人如何沖出自身的內在性而認識世界的現成存在者自笛卡爾確立主客對立以來就一直謎一樣地存在著。經濟人如果缺失他在其中打交道的生存論世界,或者說經濟人作為一個現成存在只是靜觀主客對立世界的現成存在者,那么經濟人就無法獲得效用的最大化。就生存論世界來說,此在并不是作為現成之物那樣放置在世界這樣一個空間之中,此在生存著就“有”它的世界,此在與世界不是主客對立的關系,而是始源一體的關系。經濟人假設中的經濟人不同于此在,經濟人是有本質屬性的現成存在,而此在是“去是”,是可能性存在。經濟人假設中的經濟人首先被放置在世界這一空間之中,他與物并列存在著成為世界的現成存在者。而生存論世界并不是我們所談論的主客對立的世界,生存論世界是“此在作為存在者向來已曾在其中的何所在,是此在無論怎樣轉身而去,但縱到海角天涯也還不過是向之歸來的何所向”[6]。此在從生存論方面來說就是它的世界,此在生存著就展開世界。此在并不是作為與物相對立的客體而出現的,物并不是觀念的集合或者多種性質的集合體,物作為用具而成為此在的上手之物,此在使用用具越起勁,此在與用具的關系越親密,用具越作為用具而展現出來。就物作為用具而成為此在的上手之物來說“森林是一片林場,山是采石場,河流是水力,風是揚帆之風”[6]。只有在此在的操勞巡視中,即此在與用具的打交道過程中,上手事物的觸目、窘迫和膩歪之處才展現出來,在觸目、窘迫和膩歪之處,上手事物才失去了上手的性質而成為現成在手之物。
在此在的生存論世界中,用具本質上是一種“為了作……的東西”,有用、合用和方便都是為了作……之用的方式,各種各樣的方式組成了用具的整體性,“在這種為了作的結構中有某種東西指向某種東西的指引”[6],用具的指引揭示了世間存在者的因緣整體性。對于經濟人的假設首先應當探討他作為生存著的人而去存在的因素,只有經濟人在不缺失生存論世界的情況下,經濟人才能真正地和世界之中的存在者打交道,在打交道的過程中,經濟人才能對上手之物是不是有價值,即物作為價值之物是不是可能為人使用而找到一個“此”即“敞開之域”。經濟人在對物的操勞中,才能進一步發現物的價值,即物的何所用,由于用具的指引,物的何所用對于經濟人來說就不會緊緊從某一個方面展示出來,因為因緣不同于原因,作為有用的物會處在不同的因緣關系中,而這些因緣關系最終與此在的存在相關,那么經濟人則能從不同的因緣關系中,尋找到物的不同價值和用途,經濟人生存論世界的缺失恰恰遮蔽了物性,在經濟人假設的主客對立的世界中,物的物理和化學屬性被主體做了精確地分析并以此判斷它的價值,主客的分析方法破壞了物的物性;而在生存論世界中,與此在有“因緣關系”的物恰恰彰顯了物性,是對物性的保全,物越是作為上手之物,物越是物盡其用。經濟人假說中的經濟人從自利的本性出發,對物是否具有經濟價值的考察恰恰是用主客對立的辦法考察物,即物能否為人所用,能為人所使用之物就具有經濟價值,經濟人成了判斷物的經濟價值的主體。而在生存論世界中,物是在物的上手性中彰顯物性,即人并不是占有、毀滅而是保全物,在海德格爾后期關于世界的論述中,人其實不過是世界四方關聯體中的一方。
經濟人雖然只是一個假設,但是后期論述經濟人假設的經濟學家越來越認為經濟人是不能脫離世界的,經濟人是生活世界中的一個現實存在,新古典經濟學的代表人物馬歇爾認為經濟學是“研究在日常生活事務中過活、活動和思考的人們的學問”[7]。馬歇爾雖然強調了作為假設的經濟人的唯一動機是為了追求一定數額的貨幣,因為這便于以數學方式分析經濟人,但是馬歇爾認為經濟學家研究的經濟人有一定的實在性,經濟人實際上是“一個懷有利人愿望、甘受勞苦和犧牲以贍養家庭的人”,是“一個真實的人”、“實際存在的人”、“有血肉之軀的人”,而不是“抽象的或‘經濟的’人”[7]。馬歇爾關于經濟人的實在性的論述指出經濟人不是抽象的人,經濟人離不開生活世界,經濟人需要他的生活世界,只有經濟人處身于生活世界之中,才能更好地研究經濟人的自利本性,研究經濟人的自利本性如何促進了社會的整體利益。但經濟人的生活世界不同于此在的生存論世界,此在的生存論世界是此在生存展開的世界,即此在就是它的世界。而經濟人的生活世界雖然不再是主客對立的世界,但是生活世界卻不是經濟人自身生存展開的世界,而是給定的世界,生活世界使經濟人具有了實在性,使經濟人成為活生生的而不再是抽像的存在,從這方面來說經濟人的生活世界已經十分地接近了生存論世界,但是生存論世界是可能性的世界,而經濟人的世界是現實性的世界,所以馬歇爾一再強調數學方法對經濟人的研究。就此在作為可能性存在與生活世界中的經濟人關系來說,由于生活世界中的經濟人作為現實性的存在,經濟人可以看做是此在作為可能性存在向經濟領域的籌劃、選擇而達于現實性的存在。因為向經濟領域的籌劃和選擇也是此在的可能存在方式。但只有在生存論世界中,此在與世界才是始源一體的關系,抽象的經濟人缺乏生存論世界的根基,雖然此后的經濟學家更強調經濟人的實在性,強調經濟人在生活世界中的活動和行為,但是對生活世界中的經濟人進行數學式地計算,其實是降低了人的價值和尊嚴,把人降到物的水平。此在首先是去存在的可能性存在,經濟人并不是經濟動物,所以經濟人離不開生存論世界,經濟人生存論世界的缺失從根本上降低了人的價值和尊嚴,也是經濟學家關于經濟人假設有失偏頗的地方。
就此在與生存論世界的關系來說,此在與用具具有始源的上手關系,而胡塞爾的現象學描述方法也一再地指出人所意向和追求的是事物本身,而不是事物所帶給我們的快樂,但近代以來的整個功利倫理學都把人首先追求快樂視為當然的。不僅如此,功利主義倫理學的對立方——義務論倫理學的創立者康德也認為“人原初所追求的是快樂”[8]。在經濟人假設中,理性經濟人假設思想的核心內容是追求效用最大化,由于效用是個心理概念,經濟人所追求的恰是自我心理滿足的最大化,這一思想無疑來源于功利主義。功利主義者邊沁認為人的本性就是追求快樂,逃避痛苦,每個具有理性的人必然追求自身的最大幸福。由于事物本質價值的不同,不同事物之間的價值是難以加總的,這導致了數學方法應用于經濟研究的困難,由于近代哲學始終認為數學是非經驗的嚴格的科學。功利主義經濟學家則熱衷于把數學方法應用到其研究之中,目的是使功利主義哲學成為“實踐的、量化的、科學的理論”[9],如邊沁的理想就是創立一門“幸福微積分”學,數學的分析方法要求被度量的對象必須同質化,而經濟領域中的事物各不相同,那么消費者追求的對象就必須從主觀領域去尋求,所以功利主義哲學家一再地宣稱快樂和痛苦是同質的,由此經濟人假設中經濟人的欲求對象也成了同質的快樂和幸福。
經濟人假設中理性經濟人自私的動機在于追求自身的最大幸福,那么在假設中是最大幸福而不是事物本身成了經濟人的第一追求。而那些經濟人假設的反對者通常也不會否認人們會追求幸福和快樂,他們不過認為最大化很難實現,或者認為幸福和快樂并不是人的唯一追求。根據意識的意向性理論,人的欲求活動是指向意向對象的,而就此在與生存論世界的關系來說,即此在與用具打交道的存在狀態來說,“指引奠基于用具的存在結構,奠基于對某某東西有效”[6],就用具的上手性來說,用具所指向的是被制作的工件,而工件不僅指向何所用和成分的何所來,同時還指向承用者和利用者,生存論世界因用具的何所用所展示的指引活動都是指向存在者的,存在者在指引中來上手,成為上手之物。而經濟人假設因為缺乏生存論世界這一基礎,認為經濟活動中人所欲求的是幸福和快樂,而不是對象事物,這就造成了經濟人假設中的欲求假象。
現象學運動的另一位代表人物舍勒認為假象是“本身并不在此的東西看似給予在此”[10],假象并不與判斷的真與假相關,假象的發生是在直觀領域內的,而判斷已經超出了直觀領域。舍勒認為與心理對象有關的假象有兩種基本形式:本原的、自然的假象;不自然的、病理性的假象,即“人傾向于將自己……心靈的體驗,塞到或者投射到物理的自然的客體上去[10],在現代社會第二種假象占據優勢。在欲求假象之中,意向指向發生變化,從指向外在世界轉為指向內心,而在生存論世界中與用具打交道的此在的生存活動是直接指向用具的,而不是指向所謂的內在的心理方面。經濟人假設中的經濟人追求幸福和快樂是經濟人的意向指向內心的表現,但這卻是欲求假象。當我們在消費一件物品時,我們的欲求最先指向的是物品的價值,物品是作為上手之物而存在的。對物品利用的“越起勁”,物品就越上手,物品就越作為上手之物而存在,物品就越成為是之所是,而越是沉浸在對物的享用或者使用中,對自己的快樂就越不關注,“人在他人事物身上所感到的價值面前就傾向于忽視他自己對價值的感受反應,忽視他對某種東西的歡樂,對某種東西的悲傷”[10]。海德格爾以錘子為例,他說“用它 (錘子)用的越起勁,對它的關系也就變的越原始,它也就越發昭然若揭地作為它所是的東西來照面,作為用具來照面”[6]。
在經濟人假設中,經濟學家普遍相信功利主義倫理學所謂的人的本性是逃避痛苦,追求快樂這一說法,而存在主義現象學運動的另一位代表人物薩特則指出對某個客體的厭惡情緒并“不期望阻止它自身的發展,而期望阻止不喜歡的客體的發展”[11]。人的欲求的對象不是快樂或者痛苦的情緒,而是直接的對物的欲求,經濟學家關于經濟人的假設因為缺失了生存論世界,經濟學家在對欲求現象進行解釋時,也錯誤地解釋了欲求的對象,即經濟學家恰恰用了反常的欲求假象解釋了正常的欲求行為。外在世界的對象只是理性經濟人實現快樂的手段,而快樂和幸福成了欲求的對象乃至唯一的目的,價值對象越來越失去上手性,甚至快樂和幸福放逐了價值對象的存在。缺失了生存論世界,理性經濟人無法專注的與價值對象打交道,他只是在眾多的消費品面前匆匆滑過,而全身心投入游戲的兒童,越投入到游戲之中,越專注于游戲,他獲得的快樂就越多,越是不停地從價值對象滑向快樂的經濟人獲得的快樂反而越少。這恰恰解釋了在這個消費品泛濫的時代,以快樂為對象的人們為什么面對數量眾多的消費品而其所獲得的快樂越來越少,因為以快樂為欲求對象導致了理性經濟人的欲求假象及其對生存論世界的疏離。
[1]亞當·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下)[M].郭大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2.27.
[2]亞當·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上)[M].郭大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2.315.
[3]G.M.霍奇遜.現代制度主義經濟學宣言[M].向以斌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83.
[4]海德格爾.形而上學導論[M].熊偉,王慶節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1.
[5]海德格爾.路標[M].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133.
[6]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陳嘉映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191.89.83.80.46.90.
[7]阿爾弗雷德·馬歇爾.經濟學原理(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27.46.
[8]馬克思·舍勒.倫理學中的形式主義與質料的價值倫理學[M].倪梁康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4.41.
[9]托馬斯·H.黎黑.心理學史(上)[M].李維譯,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286.
[10]馬克斯·舍勒.自我認識的偶像[M].羅悌倫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9.116.165.171.
[11]薩特.自我的超越[M].潘培慶譯,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