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 原 崔 冬 張衍武
(1.哈爾濱醫科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1;2.東北林業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
由于“動物權利主義”思潮的高漲及人類保護環境和動物意識的不斷提高,動物在法律層面上越來越受到人類的重視,“動物權利”寫進法律的呼聲越來越高。但是,法學界對于來自環境保護學者的呼聲,并沒有達到理論上的一致。關于動物的法律地位問題,法學界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
持此種觀點的以環境法學界的學者為主,他們認為,動物和人類一樣也有生命健康權,也有生存的權利,法律應當擴大法律主體的人格權范疇,賦予動物以法律人格權。同時認為,動物具有法律福利,人對動物擁有法律權利,動物也應對人擁有法律權利,應當賦予動物以法律主體的地位。另外,還有的學者并不完全贊同上述絕對動物人格論。他們認為,動物具有受限制的法律人格,即動物是權利主體,但權利主體的范圍應當是受限制的,只有野生保護動物和寵物具有法律人格,而諸如家禽等動物的法律地位不能等同于野生保護動物和寵物??梢?,法律主體論主張賦予動物法律人格,承認動物具有法律主體的地位,但是對于是否所有的動物都應是法律主體則存在分歧。
持此種觀點的主要是民法學界的學者,他們認為,將動物設想為法律主體,這只是一些環境法學者的主觀愿望,目前并不存在將這一愿望變成現實的條件和基礎。法律是調整人的行為的規范,動物只能作為法律客體與作為法律主體的人一起接受法律的調整。如果將動物視為法律主體,則法律所調整的不僅是人與人之間還包括動物之間的關系了。但是,按照現代法治精神,法律應當向法律主體公開,并能為法律主體所知曉。然而,法律如何向動物公開,動物又如何理解法律呢?實際上,例如《動物保護法》等特別法調整人與動物之間的關系,已經能夠解決人與動物之間的矛盾。但這些特殊法律規則的制定,并不以將動物視為法律主體為前提。從法律的角度上看,動物仍然是法律客體,只不過是一種特殊客體而已??梢姡煽腕w論認為動物不應被賦予法律主體的地位,其應當屬于法律客體的范疇,但也不應將動物等同于其他法律客體,而應對其進行特殊的法律規制,給予更加嚴格的保護。
關于動物法律地位的立法例,最典型的代表是《德國民法典》第90條a款的規定,“動物不是物,它們受特別法的保護。法律沒有另行規定時,對于動物適用有關物所確定的有效規則?!辈⑵涞谝痪幍诙旅麨椤拔?,動物”,從而將動物排除在一般的物的范圍之外。雖然,有些環境法學者將其認為是賦予動物法律主體地位的立法先驅,認為“動物不是物,則應是與人一樣”。但是,對于這一立法例,國內外民法學者卻有不同的理解。德國民法學者梅迪庫斯認為,將動物當做權利主體來對待,這種看法是荒謬的,雖然動物被視為物,但在沒有特殊規定的情況下卻仍將動物視為物,這實際上是一種概念美容術。臺灣著名民法學者王澤鑒認為,該條規定體現了德國立法者對與人類一樣具有生命的物的尊重。在法律屬性上,動物仍然是動產,但對動物進行支配時,應接受特別立法的調整。黃立教授認為,該條實際上是約束人類不能任意對待動物,并不是將動物賦予法律人格,或視為權利主體。大陸著名環境法學者常紀文指出,該條意味著:第一,在沒有公法對支配動物行為加以特殊規定時,動物是無規則調整的私法客體;第二,在有公法對支配動物行為加以特殊規定時,動物的私法客體身份并沒有改變,只是在對其進行支配時應當接受特別法的調整??梢?,雖然《德國民法典》第90條a款的立法例被環境法學者認為是動物從權利客體上升為權利主體的典型代表,但是,此種觀點在民法學界無論是立法國家還是我國,都受到一致反對,民法學界普遍認為該條規定只能說明動物不應同于一般的物,但是不能被視為具備法律人格的法律主體。
雖然彼得·辛格被公認為現代動物權利運動的奠基者,但其并不認為動物應當具有權利。而美國著名哲學家湯姆·雷根被視為第一位從哲學的高度闡述“動物權利論”這一命題的學者。他認為,人類社會的每一個個體在天賦價值上應是平等的、無差別的,其原因在于該個體是生活主體,而動物也具備成為這種生活主體的天賦價值,理應被人類所尊重。動物身上這種類似于人類的天賦價值決定其應享有同人類一樣不應遭受不必要的痛苦的權利,這種權利應是一種道德上的權利。這種權利決定人類不應當把動物當作實現人類福利的工具,而應在尊重其天賦價值的前提下對待動物。只有這樣人類才能杜絕對動物的無端傷害。但是這種絕對主義的權力觀卻存在著難以克服的理論困難。因為動物界個體也存在著對物質世界感知的差異,究竟什么樣的動物可以擁有權利?如何確定這一界限?那些處于高等動物和低等動物之間的動物如何對待?同時,湯姆·雷根也只是認為動物的權利是一種道德權利,而道德權利并不能等同于法律權利。因此,根據環境倫理學的觀點,賦予動物權利,并認為動物具有法律人格,其實是混淆了道德權利和法律權利的界限。
從生物學的維度上看,人類起源于動物,人類和動物在諸多層面上并無實質的差別。但是,盡管如此,人類和動物之間在某些層面上卻存在著本質的差別。人類可以認識自然和改造自然,也能通過認知控制自己的行為,享有權利和履行義務;但動物,只能服從于本能的欲望,它并不能在主觀上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只能最大限度地模仿人類的行為,或者條件反射式地做出經過訓練的行為,這種無意識的本能的活動與人類的有意識、有目的的實踐活動是有著本質區別的。很顯然,動物與人類相比的生理缺陷是無法克服的。人類所擁有的“意識”既是自然界長期發展的產物,又是社會的產物,“意識”只能是人類才能擁有的。但如果將動物視為法律主體,那么如何讓其行使權利、履行義務呢?如果這些做不到,賦予其主體地位有何意義呢?
既然動物不具備法律人格,更不能成為法律主體,按照民法“主、客二分法”的研究范式,其只能為法律客體,只能為物??紤]到與主體資格即人格概念的對稱問題,應將動物在法律中的資格稱為法律物格,將其視為法律主體所有的財產來對待。
1.法律物格的涵義。“物格”,即物的資格?!胺晌锔瘛笔侵肝镒鳛榉煽腕w的資格,是與法律人格相對應的概念,是表明不同類別的物在法律上所具有的不同客體資格。
2.法律物格的特征。第一,法律物格是與法律人格相對應的民法上的概念,它不是權利主體的資格,而是權利客體的資格。自然人作為權利主體具有法律人格,而物作為權利客體理應具有法律物格。作為權利主體的人永遠支配作為權利客體的物。第二,法律人格是平等的資格,而法律物格與之相反,是不平等的。由于動物與其他一般的物相比具有生命性的特征,其理應在物的資格上高于一般的物。第三,不同的物的不同法律物格,是對其進行法律規制和法律保護的依據。由于不同的物具有不同的法律物格,因此,在調整規則上應存在差異,物格高的物調整規則應當更為嚴格,物格低的物調整規則可以適當放寬。
由于不同的物具有不同的生命特征,法律物格則應不同于法律人格,它應是不平等的。由古到今,隨著人類對世界不斷深化認識,對于物種的區分已經形成了生物和非生物的思維定勢。按照物是否具有特殊的自然屬性為第一標準,將物分為特殊物和一般物,以物是否具有生命屬性為第二標準,將特殊物分為生命倫理物和狹義特殊物。動物在法律領域里具備物的所有特征,其所具有的不是法律人格,而應是法律物格,因此,按照物的分類的第一標準,動物應當屬于特殊物。而由于動物具有生命屬性,按照物的分類的第二標準,動物應當屬于生命倫理物的范疇。
首先,必須明確民法調整范疇內的動物,這一范疇內的動物應當與生物學上的動物不同,不能包含所有的動物。只有那些具有重要科學研究價值或經濟價值的動物,以及珍貴、瀕危的野生動物,還有那些能夠影響物主生活質量的寵物,才能被納入這一范疇,視其為生命倫理物,賦予其民法物中的最高法律地位,對其進行最高規格的法律保護。其次,在權利主體對動物行使權利時應當受到相應的限制。權利主體在實現其福利時,應當充分尊重動物的天賦價值和生存尊嚴,不得對動物施加其不應受到的殘害和虐待。對于那些供人類生活所需,以及為人類提供勞役目的的動物,應當對其進行特殊保護,充分尊重它們的生命和生存尊嚴,不得任意處分。即使對其進行處死,也不能以非人道的方式。最后,因為動物具有生命屬性,當其對權利主體造成侵害時,在被侵害人無過錯的情況下,應當規定不同的動物,由其權利主體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對于國家保護的野生動物致人損害的,應當由動物保護部門承擔責任;飼養的動物致人損害的,由動物飼養人承擔責任;遺失、逃逸的動物由動物所有人承擔責任;被他人占有的,由占有人承擔責任。
綜上,動物同人類一樣能夠感知痛苦,理應同人類一樣擁有利益,無視動物的利益無異于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但是,也不應因此將動物等同于人類作為法律主體對待,而應將其視為法律客體中等級最高的物加以最高等的保護,這樣才是作為法律主體的人實現動物利益的明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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