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 瀟
最新一期《日本國家減災報告》的數據顯示,全球重大自然災害的受害者有近90%在亞洲地區,這為如何建立更適合亞洲地區受災者的心理援助模式提出了新課題。時值“3?11”東日本大地震一周年,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與日本國際協力機構(JICA)共邀中日多名心理學專家,就災后心理援助課題進行了深入探討。
日本兵庫教育大學研究生院教授富永良喜認為,自上世紀80代起,美國心理學界在災后心理援助的過程中十分推崇“匯報法”,即災后盡快將恐懼、自責等負面情緒宣泄出來,從而緩解心理壓力,這也成為了之后多年各國心理學從業者在心理援助領域廣為效仿的做法。但長年的研究和臨床實踐證明,“匯報法”最早其實應用于消防人員執行任務后的應激恢復,并不適合廣泛人群。富永良喜說:“以去年東日本大地震為例,在余震不斷、聲音嘈雜的環境中,面對陌生的救助人員,受災者很難讓自己平靜下來,更談不上安心地抒發心里的負面情緒了。”東西方人在性格等方面的差異,也影響了“匯報法”的效果。日本兵庫縣立舞子高等學校環境防災研究所所長詓訪清二表示,“西方國家受眾的性格偏外向,喜歡并善于表達情感,這些要素都對其接受近似‘匯報法一類的心理援助方式構成了基礎。而亞洲地區,特別是東亞地區國家的受眾,性格則多偏向含蓄、內斂,喜歡隱藏心事,認為向他人坦露心聲很難為情,這些特征使得‘匯報法一類的心理援助方式很難達到預期效果,甚至在很多個案中出現過‘二次創傷的情況。”
以植松秋女士的個案為例,在1995年阪神大地震中植松秋失去了大她兩歲的姐姐。地震發生后,當時年僅13歲的植松向心理治療師講述了自己對地震的恐懼、對失去姐姐的悲痛,并且從治療師那里得到了鼓勵,表現出了要努力生活的勇氣。隨后出院的植松在學校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比同齡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并且考取了理想的大學。詓訪認為,“從表面看,植松女士的生活軌跡似乎證明‘匯報法的效果得以顯現。然而,我們發現她在震后的學習能力指數和刻苦程度呈現出相當長時間的直線上升狀態,也就是說,她的弦繃得太緊了,努力過頭了,構成了對其生活規律和身體健康的影響。2005年植松被診斷患有創傷后壓力心理障礙癥,她再次接受心理治療時坦承,當年地震后在醫院里向治療師展露出的積極、樂觀態度,更多地是為了逃避對失去姐姐的悲傷和自責感,此后10年間廢寢忘食的努力上進,并非是因為自己有多么開朗和樂觀,恰恰是與日益濃重的自責陰影有著直接關系。
詓訪認為,在針對亞洲國家、特別是受東方傳統文化影響深重的受眾中,心理援助應提倡“安全感和彼此信任感的建立與維護”。長期安全感源自生活環境的恢復,如堅固舒適的房屋、可口的飯菜、清潔的飲用水、便捷的通訊和交通條件等。如果沒有客觀生活環境的恢復,單純的心理援助很難達到理想效果。而彼此信任感的建立,則需要實施心理援助者能夠長期同受眾進行交流,短期、偶發、慰問式的心理援助并不利于信任感的建立。“西方受眾很多時候不吝向陌生人坦露自己即時的情緒狀態;而東方人則更愿意向自己熟悉和信任的人試探性地講一點自己的真實想法,在獲得更大信任后,才可能講得更多。”詓訪說。
長年參與臨床心理學工作的高橋哲認為,在實施災后心理援助的過程中,有三個細節要特別注意:一、無法保證對災民進行持續援助的個人或團體,不能直接和災民進行接觸。因為當進行援助的個人和團體同受眾建立起信任感后,受眾尤其是青少年對其在心理上的依賴程度會有所提升,而施助者同受眾接觸的中斷,則會引發受眾的失落和被忽視感;二、避免在缺乏安全感的地方促進受災者對恐怖情緒的表達,如讓孩子在救助點內繪畫或寫作文描述災害的情景,這樣極易形成二次心理創傷;三、心理創傷的評估一定要力爭客觀和準確,并且必須保證做到一對一的實施。強調“一對一”是為了使受眾感到“自己被足夠重視”,這將加快彼此熟悉和信任的過程,也可避免受眾產生“自己的心里話被太多人聽到”的顧慮。▲
環球時報2012-03-10